照常一天去學校的早晨,在講着學校發生的有趣事的徐緣笑了出聲,可駕駛座的中年女人卻從始至終保持沉默,隻是偶爾像敷衍一下的嗯聲,讓原本在笑着的徐緣,漸漸停住聲音,臉上鮮活的表情和生澀收斂起來,她望着窗外,晨色印在車窗是她糟糕僵硬的臉色。
林翠翠在躲着自己。
徐緣十分清晰地認知到這件事。
就是從18歲生日的那一晚,林翠翠開始避開自己的目光,刻意減少身體接觸,還有就像現在這樣,明明和往常一樣上下學坐在車裡,但話卻變少了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寡言。
讓徐緣一個人根本無法進行話題。
徐緣開始思考起這些行為背後的意味。
這好像是…一種默認的,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拒絕嗎?
仿佛一拳頭重重打在臉上,讓徐緣原先的洋洋得意,在此刻盡數成了小醜的笑話。
徐緣覺得有些迷茫,她看着日複一日在家裡做飯做衛生的林翠翠,恍惚之間,就開始止不住的懷疑,其實林翠翠對自己這麼好,隻是因為她在履行“分内”的事吧?
一旦起了這個疑心,内心的情緒就開始破開一扇窗,像數不盡密密麻麻的爬蛇,吐着蛇信,黏膩滑稠地擠壓着同伴的軀體飛射而出,張着獠牙利齒,狠狠咬向四周的血肉。
像林翠翠這麼心軟的人,收了自己的工資,還被自己帶着改變了這麼多,對自己抱有“感激”的心情,從而加倍的“好”,才是理所應當的吧。
徐緣隻能這麼想,才能得出現在林翠翠拒絕自己的理由。
甚至、她還猜想那晚自己偷吻林翠翠的事是不是被發現了,可是對方始終沒有提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但又好像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可無論如何,這都是徐緣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實。
因為喜歡女人的林翠翠,這麼抗拒自己的親吻,那和厭惡她,又有什麼區别?
她的心髒絲絲縷縷的抽疼,好像喘不過氣來窒息,這次分明沒有新年時情緒激動跌變,可她的身體卻偏偏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強烈的反應,好像是體内的每一處,都在哭泣翻滾着叫嚣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也要這樣……
其實你不能接受我,就直接告訴我啊,為什麼要這樣默默拒絕我,卻還一如既往的對我好?
徐緣慘笑地揉着臉,她對準鏡子,看見裡面似乎這些天瘦了些的尖臉,露出一個熟悉的、她最擅長的、稱得上是嘲諷尖銳的譏笑。
維持着這樣的神色,徐緣抱臂站在樓梯處,朝下望着在客廳裡用吸塵器的林翠翠,她的聲音在空間内不大不小地響起,但足以讓林翠翠聽清。
“大媽,你最近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直接攤開的語意,讓林翠翠頓住,低下頭的臉上浮現一抹驚慌失措,她連忙停下吸塵器,仰頭對徐緣笑道:“沒有啊,緣緣是不是誤會……”
“誤不誤會你自己心裡清楚。”
徐緣懶懶打了個哈欠,她下樓,走到林翠翠面前,眼神瞥着,透露出讓林翠翠心亂的意味。
“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應該是你誤會了。”徐緣沒有正眼看林翠翠,而是睨着,嘴角勾起一絲弧度,“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我…”林翠翠被這句話震地往後退了一步,徐緣便向前逼近一步。
冷淡沒有太多情緒的嗓音響起。
“這半年我确實改造你,讓你變化很大,甚至連周虞也認不出你來,也确實在用心幫你解決高考這件事,但是這都不代表我喜歡你……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林翠翠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就像之前,我故意在周虞面前刁難你,讓她憤怒一樣,我發現啊,原來我們走近,能讓她更不舒服。”
徐緣聳肩,“所以,如果她知道你的這些變化因我而起,甚至連你心心念念的成人高考也是因我而解決,你認為她會好受嗎?”
“答案是不會吧,畢竟……她好像一看到我們關系正常的站在一起,她就會變的不正常,更何況是這些呢。”
徐緣嘴角是淺淡的微笑,好像在欣賞林翠翠臉上因為自己這些話而湧現的蒼白。
她說:“所以林翠翠,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覺得我喜歡你了,說實在……你年紀太大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其實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知道,你誤會我的這件事實,以及你沒必要擺出刻意遠離我的樣子,畢竟……我還需要你,一起來對付周虞呢,到時候周虞再看見我們兩個,我希望能比上一次的我們,姿态更親密。”
徐緣湊近林翠翠,在她耳畔宛如情人呢喃般溫柔細語着。
說完以後的徐緣,頭也不回地去樓上,好像來說這通話,隻是單純的通知林翠翠不要想太多,自己壓根就不喜歡林翠翠。
房門關上。
明明說出這些傷人話的徐緣,卻背靠着門,垂下的陰影裡、眼睑顫抖着,她渾身力氣仿佛抽幹,霎時癱軟滑坐在地上,徐緣仰頭喘息,單手死死抓着心髒處的衣服布料,薄薄肌膚的手背被用力到爆出猙獰青筋,十分駭人。
林翠翠和周虞一樣,她們都一樣,是徐緣最恨的人。
一樣的虛假,一樣的惺惺作态,一樣的讓人厭惡。
如果不愛,就不要裝作為她好的樣子,這根本就是令人惡心作嘔的自私!
徐緣擡起握拳雙手,狠狠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她無聲地咆哮嗚咽着,悶悶作響的捶打聲仿佛連心髒,都砸得粉碎。
高三的學生一周隻有半天的休息時間,整頓好心情的徐緣若無其事,照常的下樓吃飯,不像過去那樣,一旦情緒激烈就不願意看見所有生物,隻想自己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