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滿天。
葉非遲請了家裡公司的員工來徐彙苑,倆人好不容易把醉貓扛下了樓。
為免磕碰,一路上她的手掌從沒離開過慕晚迷糊晃動的頭頂。
來幫忙的助理見慕晚人事不省,關切詢問:“我幫您開車,送她就醫?”
“不麻煩了,我可以。”
葉非遲孤身将車駛離,揚起一路風塵。
回到龍湖公館,是夜裡十點。
慕晚仍在昏睡。
葉非遲沒有人幫了。
她偏頭打量着不哭不鬧的醉貓,慶幸人沒耍酒瘋,不然她真應付不來。
醉貓的功力,葉非遲在4年前領教過一次…
除卻此刻的嗜睡,還有大實話來回說。
不是個好習慣。
葉非遲下車繞去副駕,幫慕晚解安全帶時拍了拍她的肩:“醒醒,回家睡。”
慕晚迷蒙間瞥見一條胳膊,胳膊上飄來些薄荷味,涼涼的。
她伸手扒住,便如同考拉挂住了桉樹,一動不動。
葉非遲回應漫漫長夜一聲苦歎。
她自幼表情不多,話不多,像個臉譜。
可自打慕晚闖進她的生活,她被迫頻頻感受着情緒變幻莫測的滋味。
嗯…更有人氣兒了。
無奈之下,她伸手攬着慕晚的腰,把人往外拖。
慕晚沒骨頭似的,順着她的力道歪歪斜斜倒了出來。
大腦袋枕着她的肩,不重,還有洗發水的淡香。
若是排除輕淺的酒糟味,就更好了。
葉非遲沒做過這樣的差事,攙着慕晚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門挪。
路邊臨時車位上,有輛黑色路虎,車燈忽閃了下,傳來微弱觸碰的汽笛聲。
大抵是誤觸吧。
葉非遲無暇他顧。
身後傳來高跟鞋聲,而後,是很有磁性的女中音:“葉老師留步。”
葉非遲身子肉眼可見的怔住。
是慕宸的聲音,她認得。
眼下慕宸的女兒倒在自己懷裡爛醉如泥,神志不清,這場面有些難以解釋。
她深吸一口氣維系着慣常沉穩的容色,微微側身:“慕姨。”
“可否麻煩你幫忙,把慕晚扶到我車上,我一人好似做不到。”
慕宸在她身前三步遠站定,眸光顧盼靈動,話音溫潤謙和,怎麼看都不像家暴的媽媽。
葉非遲試圖拖延:“慕晚,醒醒,你媽媽來接了。”
她很清楚,慕晚不會想回家。
奈何叫不醒。
慕宸的眼睫落下又挑起,眼底乍現狐疑,她突然近前,伸手奪慕晚:
“孩子不懂事,光給領導添亂,葉老師見諒,是我對她疏于管教。”
葉非遲很想怼一句,你不是疏于管教,是方式荒謬至極。
“您還叫我小葉就是。成年人煩心事多,小慕心情不佳,我理解。”
“有勞你送慕晚回來了,我帶她回家。”
慕宸霸道的徹底,強行把昏睡的慕晚攬進懷中。
透過路燈清白的光暈,葉非遲打量着母女的相貌,很相像,是親生的。
她壓着眼底的幽沉,主動搭了把手:
“我幫您,送過去我再回來。”
“是有些吃力,多謝。”
車程不足2分鐘,不交談也不會尴尬,但葉非遲懷疑慕宸在她家門外蹲點,不問不甘心:
“您在我家門口等嗎?”
“慕晚昨夜想留宿你家,她應該很信任你。我聯系不到她,隻能到你家碰運氣,運氣還不錯。”
葉非遲默然。
似透非透的話音迂回,是在含蓄地譴責她沒分寸嗎?
她覺察到了慕宸骨子裡藏不住的強勢,和處事中鮮明的掌控欲。
但她偶爾也這樣…
這種感覺很糟,她甚至十分反感這驚人的巧合。
慕晚懼怕慕宸,那…以後也會反感、厭惡她嗎?
葉非遲沒有答案。
後座的醉貓可能是姿勢不舒服,傳來些不自在的哼唧。
其實,慕晚清醒了些,在聞到海鹽味的車載香薰後,是大腦下意識地沖動。
25年來,她坐慕宸車的次數屈指可數,慕宸換過很多車,唯一不會換的,是這款香薰。
小衆且獨特的限量款,很難買,至少慕晚從沒買到過。
慕宸猛踩一腳刹車。
僞裝的好似找回女兒塵埃落地的釋然,實則透着難以遏制的憤懑。
後座的人晃了下。
葉非遲的身子被巨大的慣性推着前傾。
慕晚眼底扒開一條狹長的縫。
“能麻煩小葉開個門嗎?我抱她進去。”慕宸把家裡的鑰匙遞向了葉非遲。
葉非遲尋思,被人抱着懸空,可就掙不脫了。
她想給慕晚争取些自在:“我幫您攙她吧,您的鞋不好走。”
“行。”
車門開合間,慕晚又閉緊眼,裝睡。
直到被兩人架出去,她下意識把重心往葉非遲身側偏去。
是依仗救命稻草的信号。
葉非遲的腕子承重加深,腱鞘炎的酸楚敲擊着神經,令她不由得蹙了眉。
“你扶一下,我開鎖。”慕宸松了手,往前走。
逮到機會的慕晚突然睜開眼,一瞬的爆發力帶着酒瘋的後勁,她掙脫葉非遲的懷抱,撒丫子跑向大街。
葉非遲愣了下,回過神要去追時,慕宸已先追了過去。
慕晚的身影都有些虛離了,跑得真夠快的。
慕宸不傻,她将車倒過去橫在路中央,斷了慕晚的前路。
葉非遲冷眼看着,不置可否。
是最省事的法子,也是最傷慕晚心的蠻橫行徑。
“回家。”慕宸搖下車窗,面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