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兒别的無甚長處，花言巧語逗樂子倒是信手拈來，偏他媳婦更是個能說會道的，在老太太面前把他比出了二裡地去。故而我便想着，令他夫妻二人往林家走一趟。”

“一則骨肉至親，他二人說的話妹妹該是能聽得入耳些。二則妹妹雖失了哥兒，但娘家的兄弟侄子還在，讓那起子不尊重的緊緊皮子，以免失心瘋地冒犯了妹妹和外甥女。”

“三則琏兒雖捐了官，卻還是一天天的混玩，全沒找個正經營生的樣兒。他又素來不喜讀書，好歹有句話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索性讓他出門走走，不拘多少也能有點長進。”

“四則琏兒成婚不過半年，勉強還能說一句新婚，讓他們一同出行，也能好好培養培養感情。若是運氣好，在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就能等着抱孫子了。”

賈赦一條一條數過來，滿臉的興緻盎然，提到孫子的時候更是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話音落下，除了王熙鳳羞紅了臉，滿屋子人全看向賈赦。這位向來深居簡出的老爺，行事竟是這般條理分明的嗎？

隻是，今兒是剛剛接到了姑太太喪子的消息吧？催着兒子媳婦在探望姑太太的途中努力生孩子，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

賈赦全當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不存在，略收斂了下笑容，仍舊帶着幾分自得地詢問賈母，“老太太覺得，我這主意如何？”

賈母緩緩點了點頭，并未答話，卻沖着賈琏夫妻勾起唇角，“你們老爺的話十分有理，看來這回去往林家的差事，必得交托給你二人才合适。”

“不過你們倆務必得把這差事辦好，若是回來之後沒得曾孫抱，我可是不依的。”

“老太太又胡說！”王熙鳳跺了跺腳，羞得整個人藏到了李纨身後。

賈琏卻是笑嘻嘻地附和，“老太太放心，孫兒定然好好辦事，絕不讓你失望。”

“你啊！”賈母不由失笑，虛點了點賈琏。

衆人跟着笑了起來，揶揄的眼神不停在賈琏夫妻之間流轉。

一片歡騰間，賈赦卻格格不入地徹底斂了笑，十分鄭重地告誡賈琏，“你既接了這份差事，‘好好辦事’可不是随便說說。”

“子嗣之事乃是緣分不可強求，要緊的是好好寬慰你們姑姑和姑父，還有多多關心你們的表妹。”

“林家嫡支數代單傳，四位侯爺故去之時都未滿五十。而妹夫翻年便是四十歲，這一家子還不知有多少心病呢！”

猶如一盆冰水從天而降，歡樂的氣氛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屋子裡落針可聞。

賈琏眼珠轉了轉，出聲打破了平靜，“老爺放心，我這便去探訪幾個好大夫，再多多準備上好的藥材，明兒一起給姑姑帶過去。”

賈赦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益元堂的林大夫醫術高明，歲安堂的鄭大夫、舒頤堂的李大夫也是名聲赫赫，骨生堂聽說新得了一隻上好的老參，寶藥林還珍藏有首烏和雪蓮，你往這幾處多用用心思，能将他們一起帶去是最好。”

“将他們一起帶去？！”賈琏還未答話，王夫人卻擰着帕子驚呼出聲。

賈赦不解地看了看王夫人，解釋道，“妹妹随着妹夫外任多年，也不知當地的大夫是好是歹，各種藥材又是否齊全。”

“京城乃是首善之地、天子腳下，有些名聲的大夫定然不是泛泛之輩，但幾位大夫各有側重亦是人盡皆知。以保萬全，當然是将他們一起帶去，再多多備上藥材最為妥當。”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王夫人擰着帕子，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大老爺想得周全，隻是府上剛結了一筆你給妹妹送大夫和藥材的賬，許是大老爺忘了？”

上回的大夫正是寶藥林名氣最大的趙大夫，藥材也有不少寶藥林的珍藏，最重要的是，距離趙大夫離開京師還不到五天！再讓賈赦這麼送，銀子真真是去得比淌水還快！

賈赦輕笑着答，“弟妹放心，我不是忘了。隻是上回的大夫最為擅長小方脈，那些藥材也多是藥性溫和适合外甥外甥女的。而這回是送給妹妹妹夫，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

賈赦像是沒看出來，賈母卻立刻明白王夫人是在暗指賈赦抛費太多，但賈赦花的再多，為的是她的女兒和外孫，她自然不會拆台。

于是她笑着看王夫人，“看來你是白擔心了，大老爺心裡清明着呢，倒是對妹妹和外甥這一份細心，着實難得。”

王夫人垂首應是，賈母又看向賈琏，“琏兒，方才你老爺的話可别記漏了，回頭一五一十的籌辦妥帖，方不負了你老爺的這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