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塗任由他往自己屁股下和背後墊東西,擡手接過毛毯蓋到膝上,又穿上外套,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後才開口說道:“季松玥給我治療過,我好多了。”
“吃晚飯了嗎?”霍常湗問他。
白塗老實搖頭。
霍常湗從口袋裡取出塊巧克力,拆了一半包裝遞給他,“先墊墊肚子,我去找點吃的。等吃完飯再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
話音剛落,樊星祿推門進來,手裡拿着兩個老式的鐵質飯盒和兩雙筷子,看見霍常湗在裡面也不驚訝,他一看門口的麻袋就知道是霍常湗回來了。
“剛剛江助理送了幾份飯過來,隊長你買的?”
“不是。”
霍常湗接過飯盒打開看了一眼,米飯上鋪着炒雞蛋和炒白菜,雖然菜色簡單,但在末世中已是相當珍貴。
任岩的示好來得莫名其妙,但總歸沒有惡意,既然彼此都有所求,也就沒有什麼無功不受祿的說法。霍常湗擺好飯,一手扶起白塗,一手将椅子拖到辦公桌旁,等白塗重新坐好後又順手倒了一杯水,然後走到門口拿過其中一個大麻袋,對樊星祿道:
“剩下的你們分一下。關關恢複得怎麼樣?”
樊星祿道:“挺好,剛睡着。”
霍常湗點頭:“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吃完飯就去休息吧,白塗這邊有我,關關那邊你們再留一個人輪流來就行。”
樊星祿遲疑了一下:“隊長你不先休息一下嗎,我們幾個白天都休息過了,白塗這裡我也可以幫忙照料。”
“謝謝,但我不是很需要。”
話是白塗說的,霍常湗扭頭看他。盒飯紋絲未動,筷子也還在原位,另一份沒打開的卻依樣擺在了旁邊,桌子上也多了一杯水。
霍常湗看出他是在等自己,心下一軟,對樊星祿道:“我在這裡休息也一樣。”
樊星祿聞言不再多說,帶上東西離開了。
白塗吃飯的時候不怎麼講話,細嚼慢咽的,跟旁邊狼吞虎咽的霍常湗形成了鮮明對比。霍常湗連着兩天沒怎麼吃東西,吃了大半才注意到白塗在看自己。
他咽下嘴裡的飯,說道:“怎麼了,不合胃口?”
白塗搖搖頭,什麼都沒說,低頭扒飯。
他右手的紗布已經拆了,手腕和手掌光潔一片,是季松玥的功勞。霍常湗心下略松,三兩口解決完剩下的飯,便聽白塗說道:“霍常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霍常湗下意識反駁,又補充:“隻是有點累。”
白塗哦了聲:“如果你想說的話,我是很願意聽的。雖然可能幫不上忙,但是我想聽你說話,說什麼都可以。”
又來了。
他總是說這樣的話。
霍常湗無聲歎了口氣,實在很難以讓人拒絕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白塗,你覺得人變成喪屍之後還是人嗎,或者說,還有可能是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是發生什麼了嗎。”
霍常湗道:“我今天碰到了一個喪屍。”
“然後呢,它對你做了什麼嗎,你受傷了?”
“沒有,我沒有受傷。”霍常湗避開白塗的視線,“他很強,身體靈活得不像一個人,很聰明,擅長利用環境,懂得趨利避害,我差點沒打過。但是他一直在向我求救,還會露出害怕的表情,他的一些行為讓我覺得,他好像還是一個人。”
“也許它隻是進化了。”白塗說道。
“進化?”
“它的語言系統得到強化,發出求救聲隻是為了吸引獵物,現在沒有什麼聲音比求救聲更能吸引人。”白塗斬釘截鐵道,“人死後才會變成喪屍,喪屍不可能是人。”
霍常湗心軟,但白塗不希望他這份心軟在身陷險境時起到不合時宜的作用,那很危險。
他忍不住抓住霍常湗的手:“霍常湗,答應我,不論遇到什麼,都要以保護好自己為前提,好嗎?”
霍常湗愣了下,随後不由失笑:“好,我知道。不用這麼緊張,我隻是一時想岔了。”
他不是鑽牛角尖的性子,隻是在遇到這種事情時還是忍不住多想。畢竟現在這個世界,多一個存活者,人類就多一份希望。即便不談及全人類,如果死去的人可以換一種方式重活,對于他們的親友、家庭都是一件幸事,這個世界對人類而言也不至于糟糕透頂。
可世界上何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奇迹,何況一路走來多少喪屍折在他手裡,他現在再想這些有的沒的,未免太過矯情。
“好了,你繼續吃,飯都快涼了,我去下洗手間。”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霍常湗進隔間脫掉衣服,摸了下自己光潔的右臂,想,也許這也隻是一種錯覺。他放水将自己從頭到腳沖洗了好幾遍,換上一套新衣服,出去後再次碰上了來洗手間打水的樊星祿。
樊星祿指着自己的新眼鏡說道:“謝謝隊長,度數很合适。那裡面還有一袋晶核——”
樊星祿聲音卡殼了一瞬,目光落在霍常湗頸間。霍常湗剛洗完澡,上身隻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脖子上的吊墜露在外面,紫紅晶體表面沾着水珠,漂亮得猶如末世前價值連城的珍稀寶石。
這麼充沛的能量,霍常湗居然沒吸收……
“你們都分了吧。”霍常湗沒注意他的視線,對着鏡子用匕首刮胡茬,一想剛才自己胡子拉碴滿身髒污地和白塗說了那麼久的話就略感窘迫。
他刮完胡子,從換下的外套裡摸出銀手镯确認沒有損壞後塞進工裝褲口袋,用外套打包好所有舊衣服扔進垃圾桶,離開了洗手間。
回去後白塗已經吃完了飯,坐在床上整理麻袋裡面的東西。麻袋裡面裝的東西很雜,但白塗已經分門别類地歸置好了。
霍常湗走過去從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把槍,“你的槍。”
是薛寂送他的空氣|槍。
白塗有些驚喜,他以為這把槍已經丢失在那條山路上或随着那車物資一塊被宋瀾帶走了,沒想到還在。
“找到你的時候你一直捏着這把槍不放手,我猜這把槍對你應該很重要,就暫時收了起來。”霍常湗說道。
這槍的外觀沒什麼特别,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手槍,白塗接過來收好,說:“我用慣了。”
每把槍對每個人的手感都不一樣,霍常湗當兵時也有自己的愛槍,聞言不作他想,從床上一疊疊成方塊的衣服裡抽出幾件:“這幾件衣服是給你拿的,你看看合不合身,還有鞋子也試試,不合腳的話我明天再去商場裡拿幾雙。這個包和你原來背的是同一個牌子,但容量要小一點,你先湊合着用。兩罐面霜你收着,用來擦手擦臉,我不懂這些,如果用起來不舒服就别用了,商場裡還有别的牌子。”
霍常湗說這些時全程低着頭,坐在床沿将抽散的衣服重新疊好放到一邊,疊好又開始整理其他東西,手上動作看起來很忙,等把所有東西都挪了個位兒才停下動作,手掌在褲腿縫上摩擦了幾下,才磨蹭着從口袋裡取出手镯。
“咳,還有這個。”
用于包裝的擦銀布剛剛拆過一次,這會兒包得并不嚴實,拿出來的時候就松散了,手镯躺在掌心裡,霍常湗舉着手,眼睛卻還是看着自己膝蓋,沒來由有些緊張。
隔了幾秒,他才感覺到掌心一輕,但白塗一直沒說話。
他不喜歡麼,還是覺得我太唐突了?
霍常湗奇怪又忐忑,忍不住擡眼,卻見白塗拿着镯子,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望着自己,有驚訝、喜悅、感動,還有……探究?
“怎麼了?不喜歡嗎,那裡還有其他款式……”
“很好看,我非常喜歡。”白塗輕聲打斷他,“為什麼突然送我銀镯子?”
霍常湗别開眼,搡了把耳根,悶聲說道:“就是看到了,覺得你戴着好看。……就像你送我晶核一樣,我也想送你東西。”
白塗沒作聲,霍常湗不敢看他聽到這話是什麼神情,心想自己太孟浪了。
白塗會不會覺得他輕浮?
過了一會兒,白塗将手腕伸過來,說話尾調既輕又軟:“那你幫我戴上。”
霍常湗蓦地看向他,确定白塗是認真的後才拿過手镯戴到他手腕上。
镯子大小出乎意料的合适,锃亮的銀面和藍光漂遊的月光石襯得白塗手腕瑩白。白塗将手腕舉到眼前轉動了幾下,平安鎖也跟着在空中晃動,似乎是覺得好玩,白塗伸手撥弄了幾下,抿着唇淺笑。
他傾身撲到霍常湗懷裡,說:“霍常湗,你對我真好。”
霍常湗沒有準備,被撲了個滿懷,耳根的溫度瞬間擴散到臉頰。他遲疑了好一會兒,回抱住白塗,低頭用嘴唇在他額上輕輕碰了一下,說道:“應該的。”
白塗愣了下,有點奇怪他怎麼突然親自己,但還是直起身認真回道:“我也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