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足有一人高,像無數個石塊堆砌在一起,身後雷鷗又在喊他,問他怎麼還不回去,白塗僵在原地,遙遙看着黑影,什麼都聽不進去。
霍常湗也開始喊他,明明他和雷鷗的聲音更大,白塗卻隻能聽見遠處某些更細微的聲響。
那是涎水流過獠牙滴落在地,灼熱的鼻息噴灑在寒涼空氣中,堅硬毛發相互摩擦而混雜的聲音。
蓦地,那黑影動了,從層層疊疊的林木後出來,顯現出猙獰的身軀。
似狼似虎,軀體卻覆蓋着一層猶如鳄魚皮一樣的鱗甲,長着堅硬如刺的毛發,眼冒兇光,滿口獠牙,微黃濃稠的涎水從口中不斷溢出,邁着強壯的四肢無聲向白塗逼近。
四周霎時阒然。
“我的天,這是什麼東西……”
“小白,快回來!”
“都後退,拿槍!”
白塗渾身發抖,在看清黑影全貌的一瞬間完全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
是了,叢林裡還有這種怪物。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震耳欲聾的槍聲,惡臭的涎水與火藥味交雜着在空氣中散開,一股冷意從胸口流竄至四肢百骸,某一瞬間,白塗如同置身于那個充斥着槍林彈雨的白日,進退無門,隻能等待死亡。
手臂開始隐隐作痛,白塗捂住根本不存在的傷口,整個人仿佛被釘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身前的怪物一步一步靠近,加快速度,騰躍而起,投下的影子完全将他籠罩。
接下來他會怎麼樣?
他會被怪物撲到,拖拽,撕咬,啃噬,然後再度墜入無邊的黑暗嗎?
他怎麼會忘記這東西的存在?
白塗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到四周林子裡冒出了無數同樣的怪物,包圍了所有人。
曾經有位老師說,人的大腦具有自我保護機制,會自動屏蔽令人感到痛苦的記憶,他是因為對這段經曆、這個場景感到太過痛苦,所以才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導緻所有人都陷入險境嗎。
他以為自己最痛苦的經曆是失去霍常湗,可原來他最為之痛苦的,仍是自己的死亡。
原來重活一次,他一點也沒變。
他還是那個膽小、沒用、自私自利的白塗。
一種莫大的無力席卷了他,怪物躍至頭頂,他卻絲毫提不起力氣閃避。他惶然閉上眼,準備等待熟悉的撕咬和疼痛,緊接着,他被撲倒了。
和想象中的劇痛不同,撲倒他的東西溫暖、柔軟,帶着他在草地上急速滾動,像幼時父母養的家犬,帶着他在公園嬉戲、翻滾。
幾聲劇烈的槍響後,火藥味裹挾着其他味道一齊湧入了白塗鼻尖。
“……白塗……白塗!”
白塗像小時候一樣睜開眼,沒有看見那時和可愛家犬一同映入眼簾的藍天白雲,卻聞到了類似的草木芬香和肥皂清香,原來除了火藥味和涎水味,空氣裡還有草木的味道和霍常湗的味道。
霍常湗單手墊在他腦後,看見他睜眼松了一口氣,摟着他迅速從地上翻起,“都到我這邊來!”
他擡手朝圍捕一個研究員的幾隻怪物射擊,子彈無法穿透怪物堅硬的皮甲,産生的沖擊力卻能短暫逼退怪物。這些怪物産生的攻擊力遠超過研究員的應對能力,霍常湗竭力兼顧,槍口不斷冒出火星,變換方向時,他松開白塗,想将人護至身後使用雙槍。
但白塗立馬抓住了他的衣角,力氣大得幾乎要扯下他的衣服。
他慘白着一張臉,望着霍常湗的眼裡滿是驚懼,霍常湗隻看了一眼,就擡手重新摟住他,按着後頸讓他的臉埋在自己頸窩裡 ,同時喊道:“蹲下!”
另外四人反應靈敏,立馬照做。霍常湗扔掉槍,釋放雷電,在怪物被電死的同時,雷星落到茂密的草木間,很快演化成火舌。霍常湗啐罵一聲,擡手澆滅。
雷系異能在這種地方最為受限,一不小心引起森林火災他們都得被他的異能害死在這,所以霍常湗剛剛才一直用槍。
雷電和同伴的焦屍并沒有使剩下的怪物畏避,反而激怒了它們。數不清的怪物從林中接二連三躍出,快速構成了一個包圍圈。
霍常湗掩護所有人聚到一塊,雷鷗懷裡緊緊抱着裝有樣本的恒溫箱,害怕得牙齒都在打顫,勉強保持着冷靜問:“現在怎麼辦?小白沒受傷吧?”
霍常湗沒有回答,胸前的衣服被白塗雙手緊緊抓着,他拍了拍白塗的背,緊緊環住他的肩膀,試圖用這種動作告訴白塗他在,不用害怕。
四面如怪物一般的野獸龇着獠牙,前肢下伏,喉間發出低沉的嗬嗬聲,霍常湗掌心始終醞釀着雷電,同時緊緊盯住它們的眼睛。
在動物界,這種行為在某些時候算是一種挑釁,但也能算是一種威脅。
它們在等獵物松解露出破綻的一刻,霍常湗也在等它們群起而攻之的一刻。
研究員們隐隐明白過來,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