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的前半身越伏越低,幾乎緊緊貼在地上,忽而,其中一隻高昂頭顱,發出一道尖嘯。猶如某種信号,尖嘯聲落,所有怪物後肢蹬地,猛地彈躍而起。如離弦之箭向中心撲來,形成的黑影猶如一道急速縮小的套索朝他們兜頭落下。
就是現在——
霍常湗捂住白塗雙耳,揚起手掌,灼目的雷光覆蓋一切景象,爆鳴在頭頂炸開,幾個研究員眼睛瞬間被刺激得流出淚,不約而同閉目掩耳蹲到地上。
白塗隻聽見隐約的雷鳴,他怔怔從霍常湗懷裡擡起頭,頭頂的雷電白紫交加,貫穿怪物身軀,形成一道壯麗的雷環。變成焦炭的屍塊窸窸窣窣從半空落下,如同一場黑色的雨。
雷星在枝葉間跳躍,變成火星,在頃刻間舔舐枝梢,飛快蔓延,那些終日遮蓋在這片土地的繁茂枝葉被燒出了一個豁口,陽光灑了進來,天空是很暗沉的藍色,厚重的雲層呈現淡淡的灰色。
真的要下雨了。
白塗的眼睛也被雷光和突如其來的日光刺激出了淚水,從眼角滑落。
霍常湗擡手抹掉,無言地注視着他。
更多眼淚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白塗看着男人堅毅的臉龐,怔然問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霍常湗眉目柔和,不厭其煩地替他擦去眼淚,“會。”
“你會一直保護我嗎。”
“會。”
雨落了下來,無情澆滅正欲熊熊燃燒的火苗,惡臭的涎水味和火藥味被酸雨獨有的刺激性氣味取代,那些焦屍被雨水沖刷進土裡,徹底成為了滋養這方土地的養料。
白塗的鼻粘膜開始作痛,霍常湗脫掉外套包裹住他的頭臉,扯出他的袖子包裹住他的雙手,将他打橫抱起往山下走去。
白塗牢牢環住他的脖頸,從外套空隙間越過他的肩膀往後看。
那個能透過日光與雨水的豁口被衆人遺落在身後,大雨被再度變得繁茂的枝葉阻擋了部分,鼻粘膜那點疼痛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從此以後,這片山林留給他的不是痛苦與死亡,而是一群流螢,一場黑色的雨,與一個溫暖的懷抱。
*
回程路總比來時令人覺得短暫,白塗覺得自己隻是發了一會兒呆,基地的高牆就出現在眼前。
同車的研究員在車上提前和越景明彙報過,将這幾天的成果彙總成報告一并通過無線設施發了過去。車輛進入基地後直奔研究所,越景明已經帶人等在門口了,見車停便撐着傘過來搬土樣和恒溫箱。
他們這次收獲頗豐,光土樣就有足足一車兜,帶去的恒溫箱不夠裝植株樣本,有部分隻能放在車廂裡,打開車廂空調保證溫度和濕度。
越景明雖然提前看過報告,但實際見到依舊難免高興,素來冷冰冰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對霍常湗等人道辛苦,确認都沒受傷後便加入了搬樣本的隊伍。
酸雨還在下,搬樣本的人穿着雨衣,隻顧給樣本打傘,沒幾趟就開始流鼻血。霍常湗讓白塗坐在車裡,要了件雨衣下去幫忙。
車窗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内側起了霧,白塗用手抹去,看外面來回搬運的人。
所有人手腳都很利索,不一會兒樣本就搬完了,霍常湗脫了雨衣回到車上,臉和裡面的衣服還是有些濕了。
白塗拿了塊幹毛巾給他擦,霍常湗躲了一下,“小心沾到。”
他皮糙肉厚,淋點雨也沒事。
他拿過白塗手裡的毛巾草草擦了幾下,打開車内換氣,準備發動車子回家。剛松開手刹,車窗就被叩響了。
“北邊來了客人。”越景明舉着傘站在外面,霍常湗一搖下車窗他就道,“任叔在招待,你有空就過去看看。”
白塗手指微蜷,問道:“是北邊哪裡?”
越景明說不清楚。小江來傳話的時候他正做實驗,隻聽了個囫囵,做完後準備再問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他擡手,将手裡兩竹籃的東西遞進車窗:“研究所新種出來的菜,前些日子養的雞也剛好大了。”
霍常湗正欲拒絕,越景明就松手任兩竹籃落到他膝上,而後鄭重其事地說道:“霍隊長,白塗,多謝你們。”
約莫是酸雨讓他的鼻腔不太舒服,他捏了下鼻子,沖霍常湗和白塗笑了笑,轉身走向研究所。
霍常湗掀開蓋在竹籃上的布看了看,除了新鮮蔬菜還有一些米面和雞蛋,雞已經宰好了,内髒和毛都去得很幹淨。
見白塗也在看,他将東西放到後座,揉了把白塗的頭。
“走,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