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塗已經蹬了鞋,雙腿縮在沙發上,身邊留出一個空位,眼睛和他上樓前一樣張望着樓梯的方向。霍常湗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快步過去坐下,白塗挨蹭着他側躺下,頭抵着他的腿,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裡。
霍常湗将薄毯蓋到他身上,仔細掖好邊角,将他額邊的頭發拂到腦後,“睡吧。”
白塗微不可聞地嗯了聲,很快合上了眼皮。
關建睿不在客廳,不知是回了房間還是出了門,客廳十分安靜。霍常湗在一片安靜中注視着白塗的睡顔,好一會兒才拿出折了一半的紅紙,低頭繼續折起來。
到了最後幾步的時候,霍常湗屏氣凝神,用上前線偵查時才有的專注和小心對付手裡的紙花,即将成型時,忽覺衣角傳來拉扯感。
他側目望去,便見白塗睡得并不安穩,在睡夢中都皺着眉,嘴唇時而翁動,卻沒有聲音傳出來,一隻手不停在做抓握的動作,一會兒抓住他的衣角,一會兒又抓住沙發布罩。
霍常湗愣了愣,将自己的手伸過去,立馬被大力抓住了。
過了一會兒,白塗眉頭施展開,也不再發出無意義的夢呓,霍常湗舒了口氣,見白塗額角有汗,便将已經松散的紙花塞進口袋,空出手将汗拂去。
單手無法折紙,霍常湗幹脆就着這個姿勢合上眼,大抵有白塗在身側的緣故,困意很快襲來,再次驚醒便是由于别墅外的一聲巨響。
霍常湗幾乎一秒鐘就清醒了,下意識看向白塗。
白塗也醒了,幾秒後從迷蒙狀态中脫離,快速起身穿鞋。
兩人跑到别墅外查看動靜,巨響隻有剛剛那一聲,出來後隻有隐約的啜泣聲,兩人循聲繞到别墅後,看清是什麼景象後當即都驚了一下。
抱腿坐在地上的,不是項娅淑是誰。
她此時形容狼狽,完全是癱坐在地上,兩隻手捂着右小腿,見霍常湗和白塗來,立馬咬唇止住哭聲,掙紮着要從地上站起來,但是屁股剛離地,就不受控制地重新跌落。
霍常湗伸手去扶卻被揮開。
“不用你們管!”項娅淑别過臉,惡狠狠抹了把眼睛,随即點開腕表操作,似乎在發消息。
她身旁有一截擰成條狀的長布,一端有明顯的斷裂痕迹,另一端則懸挂在别墅外牆上,從二層左右的高度一直延伸到三樓一扇窗戶内,顯然是她用窗簾床單擰成一股繩索,試圖從房間内爬出來,但錯估了這些廉價布料的承重,爬到一半摔了下來。
霍常湗對此感到非常棘手。
他以往面對的都是些鐵漢,受傷了咬咬牙就過去了,矯情是要被其他兵嘲笑的,哪有像這樣一邊痛得直掉眼淚一邊又不肯去醫治的。
他隻好給項予伯發去消息,同時對白塗道:“你去看看關關在不在房間。”
但不用白塗去叫,關建睿已經下來了。
“怎麼了這是。”他大驚,随後看到了垂在外面的布料,當即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連忙跑到項娅淑身邊攙扶她。
項娅淑這下倒沒拒絕,順着力道踉跄起身,低着頭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你……唉。”關建睿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算了,我先送你去醫療所。”
他背起項娅淑,經過霍常湗時擠了下眼睛:快叫香芋包。
霍常湗明白他的意思,但項予伯不知是忙着訓練還是怎的,一直沒回消息,想了想便準備直接去訓練基地找人。
“我去幫關關,他一個人去醫療所可能應付不過來。”白塗道。
*
醫療所裡人來人往,季松玥一聽是他們的名字就趕了過來,一句話都沒多說,直接上手治好了項娅淑摔斷的腿,然後對關建睿道:“你跟我去繳費。”
小腿骨折隻能算輕傷,因為項娅淑是直接在醫療所大廳接受的治療,考慮到醫患隐私,治傷的地方勉強圍了一塊簾布,季松玥和關建睿走後,這塊狹小的地方就隻剩白塗和項娅淑兩個人。
“你為什麼排斥霍常湗。”白塗直言問。
項娅淑對他态度更惡劣,“我憑什麼回答你。”
白塗道:“他并沒有對你做什麼,甚至沒跟你說過幾句話,你沒理由這麼讨厭他。”
“讨厭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項娅淑反唇相譏,“他是什麼超級大英雄嗎,非得人人都像我哥一樣聽從他,或者像你一樣巴結他嗎。你們在我們的别墅裡白吃白住,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們。”
白塗沒有說話,他對項娅淑不太了解。
前世他們來到華北基地的時候,基地裡并無項娅淑此人,項娅淑杳無蹤迹,很大概率是早就死了,項予伯至死都沒與妹妹相團圓。
也許前世的項娅淑也是被劉子昊救下,但在後來的變故中劉子昊無力保護她,最後一個人回到基地。但這一世,這二人卻陰差陽錯被宋瀾救下。
項娅淑以為他被自己說中了無力反駁,心裡愈發不屑,也懶得再與他說話。
關建睿和季松玥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兩人各不搭理的場面。
季松玥已經從劉子昊口中得知項娅淑受傷的緣由,但追本溯源是什麼原因,顯然隻有項予伯和項娅淑自己清楚。
她不像其他人一樣瞻前顧後于這種敏感關系,也不喜彎彎繞繞,因此直言道:“娅淑,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兄妹之間難免會鬧矛盾,我不知道你對霍隊有什麼誤解,但我希望你偶爾能為我們,為你哥考慮一下。
“我們和霍隊一路同行,受他照拂頗多,無數次被他救下性命。他原本在另一處基地生活的好好的,是我們受劉司令之托将他請了過來,于情于理,我們都要好好招待他。你現在的處理方式不僅讓你哥為難,也讓我們難做。”
項娅淑氣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談什麼理解。再說是我想這樣嗎,是我哥先不分青紅皂白将我關了起來,我有什麼錯。”
季松玥捏了下眉心,“現在活着的每個人光是為了生存就要每天疲于奔命,我是,你哥也不例外。在這樣的情況下,總會有很多顧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我就活該被忽略嗎。”
季松玥怔了下,想解釋不是這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動靜打斷了這場對話。
隻聽有人大喊道:“快抓住他!他被喪屍抓了!”
季松玥臉色一變,急急回身看去,便見另一頭的回廊中沖出一個男人,雙目赤紅,嘴角不斷溢出透明液體,衣衫敞着一半,裸露的左肩上有一道泛黑的傷痕,明顯就是喪屍化的前兆,嘴裡還在辯駁:“我沒有!你們搞錯了,你們這群王八蛋……”
後面的話淹沒在驚慌四散開的人群裡,大廳裡頓時一團糟,關建睿一臉肅然,張臂護在三人前頭。不是不想帶他們走,實在是他們角落的位置在此時顯得太糟糕,後方是兩堵牆,前方一邊是躲避的人群,一邊是沖出來的正在喪屍化的男人。
更糟糕的是,醫療所鋪着地磚,完全沒有土可以調用。
白塗奇怪道:“為什麼不直接處理掉。”
大廳裡并不乏異能者,以這男人的狀态,随便一下攻擊就能解決。
季松玥一愣,被項娅淑搶了先,後者不可置信道:“你怎麼這麼殘忍,他現在還沒變成喪屍,萬一還有救呢。”
白塗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冷:“喪屍化就是喪屍化,不可能有救。他被抓傷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是人了,試圖救他就是搭上别人的性命。”
他這副模樣有種說不上來的可怕,項娅淑吓了一跳,一時連反駁都忘了。
連季松玥都對他突如其來的大發脾氣頗感意外,多看了他好幾眼。
男人速度很快,直沖大門口而去,就在即将沖出醫療所的前一秒,忽然動作一滞,臉色在短短一瞬間就變得漲紅,緊接着門口橫空出現一隻腳将男人踹飛了。
男人倒在地上,身上如同壓着無形之物,臉色很快由漲紅轉為青紫。
“愣着幹什麼,捆起來。”劉子昊冷着臉從門外進來,原先追趕的人如夢方醒,連忙拿着繩索上前将男人五花大綁。
季松玥這時才對白塗解釋道:“基地有規定,盡量不要傷害喪屍化中的人。”
男人被捆在擔架上擡出去,白塗問道:“他會被送到哪裡?”
“不知道,”季松玥說道,“會有專人處理。”
“别說這個了,好像是來找我們的。”關建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