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找到霍常湗,告訴他,然後離開這裡。
白塗心裡隻有這一個念頭,驅使着他不停往前跑。
核心區警報聲長鳴不止,子彈在身後追擊,白塗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白日,這個封閉灰暗的基地和那片叢林一樣,暗處蟄伏虎視眈眈的獵獸,能夠将人抽筋剝骨,啃食殆盡。
白塗跳進下水道,腦海中不期然閃過方才看過的幾份檔案,上面的照片和他初來基地那天在大門口看見的幾張貪婪面孔一一對上。
他想起關建睿說起基地會定期發布救助幸存者任務時臉上一閃而過的驕傲,那些曆盡辛苦将救下的人帶回基地的異能者知不知道,基地大肆收容毫無能力的遊蕩者,其實隻是為了從中挑選實驗對象。
重物入水的聲音一一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地下水道裡,白塗聽見幾聲啐罵,知道這條隐秘的路徑就此暴露,不由苦笑。
他還是那麼沒用,總是把事情搞砸。
不過此時此刻總有一件能辦到——
地下水道四通八達,白塗甩掉身後緊追不舍的尾巴回到地面。整個核心區上方紅光大閃,警笛聲響徹長空,所有瞭望塔的探照燈打到了最高亮度,将整個基地照得亮如白晝。
身上不知道哪個傷口在流血,失血過多引發的戰栗壓過了衣物濕透帶來的寒冷,白塗跌跌撞撞往别墅跑去,卻看見一支隊伍在别墅附近徘徊,領頭的人正是宋瀾。
在這種情況下,宋瀾一定會殺了他的。而他也打不過宋瀾。
……
今夜恐怕無人能夠入眠,戎痦子聽着外面響徹雲霄的警笛,穿好衣服出去查看。
這層樓的住戶基本都出來了,趴在走廊上往下看。
盧頭子湊過來:“哥,你看見底下的軍隊沒有,正挨家挨戶查呢,你說這是怎麼了,從來沒這麼熱鬧過。”
戎痦子看向燈火通明的核心區:“恐怕是那裡頭出事了。”
“什麼事需要這麼興師動衆?”
戎痦子沒說話,過了會兒一小支軍隊查到他們這層樓,一間房一間房闖進去查看,住戶雖有不滿,但這會兒都鹌鹑似的不敢吭聲。
“有沒有看見身上有槍傷的人?”領頭的問。
“沒有啊,我們都在睡覺呢。”盧頭子道。
“你也沒看見?”
“沒。大哥們是要找什麼人啊?”戎痦子咧出一個笑,“還有什麼特征沒有,要是有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我們也好幫忙找。”
“不該問的别多問!”領頭瞪了他一眼,最後進他房間轉了一圈,帶着人急匆匆地上樓,過了會兒從樓上下來,又跑着往另一棟樓去了。
其餘的住戶見看不出究竟,陸陸續續回了房。
“我勒個乖乖,這是找什麼人。”
“不知道,你也回去睡吧,這事不是我們能管的。”
戎痦子說完準備回屋,剛走一步忽聽一聲脆響,下意識順聲轉頭,就看到走廊靠近基地圍牆的水泥圍欄一面扒着一隻剛剛還沒有的手。
盧頭子也發現了,素質良好地沒驚叫出聲,和戎痦子對視一眼後朝邊緣走去。他走到圍欄邊上,探頭往下看了眼,然後一臉驚悚地轉過頭來,輕聲叫道:“是白塗!”
戎痦子連忙走過去,隻見白塗一手抓在圍欄上,一手死死摳着水管凸起的地方,整個人完全是憑雙臂吊在上面,腦袋垂着,似乎是暈過去了。
盧頭子抓住他的手試圖拉他上來,碰了一手濕滑黏膩的東西,收回來借着頂光一看,一手的血。
他咽了口唾沫:“他們要找的不會就是他吧。”
戎痦子盯着白塗的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哥,救不救?還是叫剛剛那幾個人上來,說不定能賺一筆。不過這樣你的生意就要告吹了。”
戎痦子沒說話,視野裡的腦袋忽然晃動了一下,緊接着吃力地擡起來。
“我有……你要的東西。”
戎痦子立刻上前一步,但在他之前,盧頭子已經率先卡住白塗的腋下将人拉了上來。
白塗俨然是半昏厥的狀态,雙腳一觸地就往下軟倒。戎痦子俯身擡起他的腳,兩個人合力把白塗搬到戎痦子屋裡的床上,戎痦子低聲道:“你把外面的血清理掉,然後送一套衣服過來。”
“我那兒哪有衣服可以給他穿。”盧頭子同樣壓低聲音回道。
“你前天不是剛買了一套?”
“那是給我相好買的!”
“哪那麼多廢話!改天我還你一套,趕緊的,别讓别人發現了!……把門帶上,小聲點!”
盧頭子走後,戎痦子深吸一口氣,開始查看白塗的狀況。
非常糟糕。
一直在出血,體溫很低,渾身冒冷汗。
戎痦子翻箱倒櫃,從白塗給他的所有藥袋子裡各拿出一片,一股腦塞進白塗嘴裡。
“你最好祈禱你賣給我的不是假藥。”
他剪開白塗碎布一樣的衣服,拿酒精浸濕毛巾,擦拭肉眼可見的傷口。白塗痙攣了一下,傷口因為抽搐又開始往外冒血,戎痦子低罵一聲,加快速度擦拭,上止血藥,裁剪紗布貼上去,然後将白塗翻了個身,處理他背上的傷口。
盧頭子拿着新衣服進來的時候,戎痦子正在解開白塗左上臂纏了厚厚一圈的碎布,看材質應該是從上衣撕下來,此時已經浸滿了血。
解開這團碎布後,一個彈孔露了出來。
盧頭子低呼一聲:“還真是他!”
“别愣着,過來搭把手。”
子彈打穿了白塗手臂,血流不止,照這個流血速度,白塗馬上就要休克了。
盧頭子趕緊将衣服放到一邊,“要我幹什麼?”
“你旁邊的櫃子最下面一格有盒針線,你穿好後消一下毒。”戎痦子拿紗布按住冒血的彈孔,“最上面一格有冰糖,燒點熱水沖一杯給他灌下去。”
盧頭子依言照做,燒水的時候瞄到旁邊已經空了半袋的冰糖,“哥,這不是小瑛在吃的那包嗎,還有這針線,嫂子的吧?”
戎痦子沒說話,取出針線對準彈孔周圍戳了下去。
也許是生縫傷口的疼痛太難忽視,白塗咳出幾口混着藥渣子的血,慢慢醒了過來。
戎痦子縫了一針,擡頭看他一眼:“你鬧出的動靜真夠大的,我們的交易裡可不包括我要幫你擦屁股。”
白塗不知是沒有力氣還是怎的,睜着眼睛沉默以對,然後撐着身體慢慢坐了起來。
戎痦子指揮盧頭子将所有藥袋子拿過來放到白塗手邊,白塗從裡面挑了好幾片混合着嚼碎吞下去,流血的速度很快慢下來,臉色肉眼可見恢複了點,但還是沒什麼血色。
盧頭子見他額頭一直冒虛汗,好心遞給他一塊帕子。
白塗沒接,從褲袋裡取出一疊東西給戎痦子。後者正在給線打結,盧頭子幫忙接過,下意識拆開看了眼,随即猛地愣住了,他一張一張翻過去,上面的内容雖然沾了血,但并不影響看清。
盧頭子看着白塗張了張嘴:“……這是什麼?”
“什麼什麼?”戎痦子回頭。
盧頭子下意識背過雙手将東西藏到身後,别過眼避開了戎痦子的眼睛。
戎痦子心頭猛地一跳:“那是什麼?”
“你一直在找的……”白塗虛弱道,“在核心區。”
盧頭子愈發攥緊手裡的紙張,忍不住朝後退,“哥,我覺得不看也……”
戎痦子起身幾步靠近,一把鉗制住盧頭子肩膀逼他轉身,劈手奪過紙張,緊接着,他看到了熟悉的臉孔。他愣在原地,雙手不受控制發起抖,他瞪大眼睛,一張一張看過去,不肯錯過上面任何一個字。
室内一片安靜,隻有紙張摩擦的聲音和他愈發粗重的喘氣聲。
良久,他擡起頭,雙目赤紅:“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