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塗看着他:“如果是假的,他們何必大費周章找我。”
戎痦子氣喘如牛,胸膛急劇起伏,面色逐漸泛起青紫,幾分鐘後整個人脫力往後倒去。
盧頭子連忙接住他,随他坐到地上,着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哥!哥!慢點呼吸,慢點呼吸!”
白塗穿上衣服,慢慢挪到角落一張桌子前。
他給戎痦子的地圖就放在上面。他拿過筆,在上面畫了幾個圈,然後将地圖翻到背面,開始寫寫畫畫,最後将一張照片壓在上面。
有些時候他挺感謝薛寂執着學習的精神,沒有這股精神,隻是用來催債的面闆也不會有照片打印的功能。
他察覺到盧頭子扶着戎痦子走到身後,沒回頭,将地圖翻回正面,指着圓圈道:“你女兒還沒被銷毀,可能在這幾個地方。”然後翻回反面,“這是基地的地下水道系統和你女兒那棟樓的排風系統,你可以嘗試通過這條路去找到你女兒,但這條路在剛剛被發現了,所以你也有可能需要另想辦法。”
他最後拿出照片,“這是你妻子。”
身後隻有猶如壓有巨石的呼吸和隐沒在呼吸間的微弱泣音,白塗慢慢站起來:“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他往門口走去,沒有理會身後盧頭子你要去哪的追問。
盧頭子也沒空管他了,剛扶着戎痦子坐下,忽聽門口一聲鈍響,再看,便見白塗暈倒在地。他又連忙将白塗搬回到床上,水壺水開了,發出一聲嗡鳴,盧頭子原地打轉幾圈,不知道先幹哪件事,最終沖了一杯糖水放到桌上。
“哥,喝點熱水。”
戎痦子捏着檔案和照片垂頭不語,在盧頭子腿都快站麻的時候,他擡起頭,“放涼給他喝。你去外面盯着,有什麼動靜即時來通知。如果隻是我婆娘女兒的檔案丢了,不至于整個基地都要戒嚴。他這麼着急忙慌地要走,一定有别的事。”
*
長達一個小時的警笛聲沒有吵醒霍常湗。
他陷在奇詭混亂的夢中,夢裡的他似乎成了一隻困獸,被綁縛住無法動彈,數不清的白色影子如同鬼影在他周圍遊蕩,時而停下撥弄他的毛發,往他的皮肉裡注射冰涼豔麗的液體。
與痛苦相伴的暴虐接踵而至,他張開嘴嘶吼,殺戮的念頭不停在腦海中閃爍,他掙開束縛,眼前的世界混亂得隻剩斑駁的色塊和光影,鮮紅的液體劃過半空,綻放如同絢爛煙花,嘶啞的呼嚎此起彼伏,譜就一曲樂章。
重重白影逼近包圍,漁網從天而降,複又将他禁锢,無數針頭像子彈一樣射了過來,他倒在地上,無力阖上眼前的最後一秒視野内閃過一個幼童,躲在重重高大白影後怯怯看着他。
那是誰……
霍常湗醒了過來,夢境在幾秒内被遺忘的一幹二淨。他捂住頭,痛苦地喊叫出聲,腦子裡就像有千根針萬把錘一刻不停地又紮又打,似乎要将他的腦子錘成爛泥才肯罷休。
他弓起身體來緩解痛苦,痛苦卻愈演愈烈。
白塗……他需要白塗……
他要白塗……
霍常湗跌下床,跌跌撞撞走到隔壁房間,直接擰開門把手闖了進去。寒涼的風吹到臉上,明明沒有開燈,霍常湗卻能清晰看見房間内每一寸細節,包括整齊沒有褶皺的床鋪、大開的窗、窗邊的腳印、晾曬在窗前他從未見白塗穿過的衣服。
白塗不在房間。
霍常湗倒在地上,冰涼的地闆再次提醒了他這個事實。
白塗有秘密,他的秘密讓他像之前那次一樣不告而别,甚至不給他半句解釋。
霍常湗蜷縮起來,思緒陷入混沌,似乎過了很久,一聲驚呼突兀傳來,他轉過頭,看見樊星祿三人站在房間門口或震驚或驚懼地看着他。
他停了下來,舉目四望,這才發現自己把白塗房間搞得一團糟,如同狂風過境。
他看見項予伯的嘴在一張一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你不是說他在房間嗎!”他朝樊星祿嘶吼。
樊星祿開合嘴巴,同樣如同在上演默劇。霍常湗走過去将他按到牆上,一字一頓問:“他在哪?”
樊星祿抓住他的手腕試圖将它從脖子上拉開,項予伯和季松玥沖上來一左一右将他往後拽,力道對霍常湗來說就像隔靴搔癢,他問道:“你跟他一起騙我?”
樊星祿發出幾道氣音,霍常湗不知道自己的手在無意識收緊,隻一味道:“回答!”
忽而,他脖子一陣刺痛,冰涼的液體流了進來,霍常湗的表情頓時猙獰異常,如同惡鬼,但在狂躁與殺戮升起之前,他往後倒去,沸騰的意識沉入深淵,被黑暗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樊星祿和季松玥擔憂地守在床邊,卻在他睜眼的一瞬警惕地後退了幾步。
霍常湗沒有動,輕而易舉地回憶起自己方才羊癫瘋一樣的舉動。
“……隊長,白塗也許隻是出去查看情況了,外面剛才挺亂的,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季松玥盡可能放柔聲音,“你剛剛……我們不得已給你注射了點鎮定劑。”
霍常湗坐起身,看着自己的雙手,沉默片刻後道:“抱歉。”
樊星祿摸了下自己的喉嚨,啞聲說了句沒事。
“隊長,你是生病了麼,”季松玥小心翼翼地措辭,“用不用我給你看看?”
霍常湗搖頭,“……謝謝,我想一個人待會。”
季松玥和樊星祿隻好出去,下樓時碰到正在上樓的項予伯。
“這會兒不想有人進去。”季松玥朝他搖了搖頭。
“他好點了麼。”項予伯低聲問。
“醒是醒了。”季松玥頓了頓,“人瞧着也清醒了,你沒找到白塗?”
見項予伯搖頭,她皺眉,看向樊星祿:“你真不知道白塗去哪了?”
“我怎麼會知道?”
項予伯歎了口氣,“恐怕現在不是讨論白塗去向的時候。”
“怎麼?”
“劉司令派人來傳話,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找霍哥。”
項予伯說完側身,季松玥這才看見客廳裡正在等待的衛兵。
……
“事情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有歹人闖入破壞了大批儲存箱,這些血清還能再保存一段時間,可現在沒有專門保存的溶劑,這些血清很快就會失去生物活性。”
劉司令長歎一口氣,“我們研究了大半年,才研究出這麼點可能可以清除喪屍病毒的血清。唯一的搶救辦法就是立刻配制專門的溶劑,但問題是基地裡配制溶劑的原料已經用完了,而目前已知的原料隻有兩個地方有,一個是陸軍戰備總部,一個是生命科學研究中心。”
“您想我去找原料?”霍常湗問道。
他坐在椅子上,嘴唇蒼白,但神情還算鎮靜,隻是往日深邃明朗的眉眼此刻蒙着一層淡淡的陰翳,淺褐的眼珠隻偶爾微微轉動一下,瞧着十分有壓迫感和距離感。
“是,你是這麼多人唯一一個熟悉陸軍總部的,至于研究中心,我記得你去過一次。”
“是。”
“這兩地在城市兩端,又各自是喪屍最密集的地方。我需要有一個強大、有快速執行力同時熟悉這兩個地方的人幫我獲取原料,之前之所以沒有告訴你,一來是因為用于保存的溶劑還夠用,二來——”劉司令将一台巴掌大的機器放在桌前,“喪屍檢測儀還在開發中,但現在也隻能湊合用了。”
“原料長什麼樣?”
“我會讓認得所有原料的人跟你一起去,同時子昊和宋瀾也會帶隊同去,所有人聽憑你差遣。如何?”
“好。”
劉司令眉頭松動:“血清最多還能保存24小時,事态緊急,天亮就出發吧。”
霍常湗依舊坐在位子上。
“還有什麼問題嗎。”
“除了這件事,您還有其他事要我辦嗎。”霍常湗問。
劉司令一愣,随後起身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沒有了,這是我拜托你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他笑看霍常湗,“常湗啊,我一向很看好你,這次可不要讓我失望,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霍常湗站起來,“如果您見到白塗,請幫我轉告他,我會盡快回來,然後兌現承諾。也請他……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