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還收的回來嗎?”
管家苦笑道:“怕是難了,老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個山匪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而且據镖頭說,劫貨的山匪個個膀大腰圓,身手彪悍,下手還特别狠厲。”
王老爺一陣肉疼。這批貨是運給皇城裡的貴人的,都是些精貴的玉器和瓷器,他花了好長時間才從各地收了數十件。因為工藝比較稀罕,貴人指着這批貨用作上下打點,他本想借着這一單搭上貴人的船,慢慢将生意移到皇城中去,因此連錢都沒收。
如今搞砸了,要不想這事徹底告吹,還得盡快賠禮。可短短幾日,他能上哪搞稀罕程度相當的器件去。
“镖局的人弄丢了這批貨,我不找他們要說法就算了。”王老爺咬着牙道,“他們竟敢上門來要我賠錢。”
管家看他一眼,支吾了幾聲,道:“死的人裡面有他們的少東家。”
“少東家怎麼了!就算是他們老東家,抵得過我那幾千兩銀子嗎!”王老爺氣憤道。
說這話時,他們正好走到前堂入門處,被前來說理的镖師聽個正着。這镖師與少東家關系匪淺,眼睛當即就紅了,一對怒目瞪着王老爺,道:“你這宵小,若不是你瞞騙我們說那隻是普通的糧草,那些山匪怎麼會在驗貨時以為我們少東家戲耍他們怒而下了殺手!?你若早說裡頭是些什麼東西,這镖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接。你不守規矩,害死了我們少東家,而今還有臉說這話!?”
王老爺當初在交付貨物時的确留了幾個心眼子,怕裡頭的小件被镖師昧了,因此隻說是幾石糧食,又囑咐不可打開,哪成想镖局的人因以為是糧食,派出走镖的都不是頂尖好手,更是讓年紀輕輕的少東家做镖頭練手。遇上山匪時,他們眼見打不過,當即就識時務地把貨交出去了,左右不過些糧食,回來賠些錢給王老爺就是了。
偏偏那裡頭裝的不是糧食,而是些價值連城的物件。山匪以為他們耍花招,加之利欲熏心,一刀就把人砍死了。剩下的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僥幸逃脫。
畢竟是三條人命,若放在平時王老爺也就想辦法息事甯人了,可這會兒怒氣上頭,他半分心虛也無,反倒與镖師對嗆了起來,到最後還反要镖局賠銀子。那镖師是個脾氣烈的,當場就揮着拳頭上去了。
場面一陣混亂,最後管家和其他下人手腳并用将镖師拉開時,王老爺已經被揍成豬頭了。
又僵持了幾炷香,镖師拿着五百兩銀子罵罵咧咧地走了。管家趕緊扶着王老爺做到椅子上,拿來熱雞蛋敷臉。
王老爺疼得直哎呦叫喚,好容易睜開眼,就看見管家一臉愁苦吞吞吐吐的樣子。
王老爺内心方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管家就開口了。
“老爺,其實還有一件事……”
“江南修繕水道,我們運糧的船沉了。”
王老爺眼前一黑:“這兩件事有什麼關系?我們的船走的又不是在修的那幾條水道。”
管家道:“前幾日江南下雨,從湖裡沖了幾條大魚出來,原本是朝着那幾條在修的水道去的,可修繕動靜太大,大魚改道,最後撞上我們的船了。還有……”
“還有!?”
管家猶猶豫豫道:“還有我們在赤莊的布坊昨夜走水了,今早才撲滅,孟家要的那批貨一時間怕是拿不出來了。”
一天黃了三門大生意,幾千兩白銀嘩啦啦打了水漂,饒是見多識廣的王老爺也兩眼翻白。他捂住胸口,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倒了下去。
“老爺!”管家驚叫一聲,慌忙扶住他,“快,快叫大夫!”
前堂一陣兵荒馬亂,元松似對這局面早有預料,打從一開始就沒跟上去,持着拂塵慢悠悠往府内走,經過廚房時,他瞥見一個身形纖長的粉衫女子提着食盒從裡面出來,于是駐足叫住她。
“銀眉,我讓你盯的事情,這些時日有眉目沒有?”
銀眉抿了下唇,“沒有,他成日在宅子裡瞎逛,什麼正事都不幹。”
元松捋着胡須思忖了片刻,道:“你繼續盯着他,隻要有一絲異動,立馬來告訴我。”
銀眉點頭應好,與他錯身而過。她從側門出去,正好碰上駕着馬車回來的王德七。
“銀眉?”王德七拿着馬鞭從馬車上跳下來,看了看她手裡的食盒,“你去那兒送飯?”
“嗯。”
王德七猶豫了一下,“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去。”他飛快停好馬車,讓門口的小厮牽馬進去,轉身跟上銀眉。
兩人沿着王府旁邊的小巷往外走,走出兩條街,王德七四面張望了一下,面上有些躊躇,半晌才似乎下定某種決心,對銀眉道:“早上老爺和道長叫了唐柳去酒樓……”
銀眉腳步一頓,道:“這回又是為什麼事?”
“還能是什麼事。”王德七眉頭緊鎖,又猶豫片刻,才壓着聲音将上午的事原原本本說了,最後道,“這麼搞,唐柳會死的吧。”
銀眉沒說話,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但眉頭也皺起來了。
“平心而論,唐柳這個人還是不錯的。”王德七面露糾結,“雖然有些不着調,有些貪吃懶做的惡習,有時候還有點不要臉,可人是不壞的。銀眉,你說我們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去送死嗎。”
“那你想怎麼辦。”銀眉平靜道,“不管小姐了?”
王德七苦惱地抓了把頭發,“所以我這不是來問你了嗎。”
遠遠已經能看到歲宅褪色的飛檐,銀眉靜了片刻,道:“其實唐柳現在這樣,也和送死無異。”
“什麼意思?”
“我偷偷請過大夫給唐柳看身體,大夫說唐柳身體虧空嚴重,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早衰而亡。”
王德七驚訝地張大嘴巴,好一會兒才道:“唐柳知道嗎。”
銀眉歎氣道:“沒敢讓他知道。這件事我們先不要插手,讓唐柳自己去解決。”
“他自己能行嗎?”
“他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