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地下城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可信度,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相似度能有百分之五十都算燒高香了。
出于謹慎,陸浮提出了“實習”。
“實習?在地下城?”
棕發男人上下打量面前神色認真的孩子,對方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提議有多麼荒謬,一雙圓潤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他。
紫灰色的瞳色着實特殊,頂着這幅模樣待在地下城,恐怕會招來不少人的觊觎。
棕發男人摸了摸下巴,咂舌道:“我們可不會給你發實習證明。”
“發工資就行。”
男人沉吟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眼鏡給陸浮戴上,“藏着點,地下城的人可不都能被稱為人。”
“太大了。”
“等你有錢了自己買個合适的…”
雨越下越大,将兩人的對話聲吞了進去,拖走的屍體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很快消失。
陸浮問出了最後的顧慮。
個子不高的小孩擡起臉看着他,充滿期待的問:“跟着你混有前途嗎?”
都說走對路跟對人,地下城體量龐大,陸浮對其中的幹部一無所知。
男人湛藍的眸子彎起,他拍了拍陸浮的微濕的發頂,笑道:“小孩兒,聽說過諾加嗎?”
諾加,欽西城勢力的新頭目,與地下城來往密切,以殘忍的手段與六親不認的性格聞名。
陸浮眼睛一亮,也不計較他亂摸自己頭發的行為了,輕快的問:“你是諾加?”
年齡也對不上啊。
諾加長這麼成熟?
男人笑容一滞,手掌向下壓了壓,“做什麼夢呢,諾加還用來剛南城跑腿?”
陸浮立刻變了臉,撥開他的手,回以疑問的眼神,那你什麼意思?
“諾加當初也是我引薦給地下城的,”男人又抽出一根煙叼上叼在嘴裡,藍眸眨了眨,沉聲道:“要不要賭一賭?”
“賭我能給你未來,我能讓你成為下一個諾加。”
“轟——”
一瞬間的電光劈開了天空,雷聲緊随其後在耳邊炸響,男人垂眸看着小孩尚顯稚嫩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跟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說這些幹什麼?
然而等了幾秒,沒得到陸浮的回答,男人又目露疑惑起來。
五等星居民大多沒讀過書,隻要幾句話就能調動他們的情緒,讓他們一時腦熱為你肝腦塗地。
這麼熱血的發言,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孩兒眸子沉沉,像是盛了一汪化不開的紫墨,接連不斷的電光映在他的臉上,劃出一條明暗分界線,将那張還帶着嬰兒肥的臉割裂。
他抱着那隻小灰狗,用袖子擦了擦小狗垂下的耳朵,語調輕緩:“我不相信你。”
男人的一番話聽着似乎格外熱血,卻根本沒有向他展露出什麼實際的好處。
畫大餅誰不會?
陸浮最擅長給自己畫餅充饑了。
小孩兒向前一步,踮起腳,捏住男人的臉向右邊一拉,帥氣的面孔立刻變得滑稽起來。
他松開手,揉了揉男人根本看不出泛紅的臉頰,安撫小狗一樣輕輕拍了拍說:“雖然你是個騙子,但是我确實很缺錢。”
從他開口起,男人的表情就消失了大半,被捏住臉時又轉變成了輕微的錯愕,最後略有些得意的笑起來:“所以你還是要賭我。”
“不要。”
小孩兒翻臉的速度比閃電消失還快,他鼓起腮幫子,從唇角兩側吐出氣,圓潤的臉像是破了的氣球癟了下去。
看着男人不解的神情,陸浮拽住男人的深藍色的領帶,将他拉成彎腰的姿勢,踮起腳拍了拍發頂。
“是你賭我,”陸浮親昵的從男人的發頂一路摸到後頸:“賭我值得你引薦。”
“以後你能拉出來吹噓的資本就不是諾加了。”
整個地下城都會知道他的名字。
小灰狗晃了晃腦袋,輕快的“汪”了一聲,吐出舌頭在陸浮的下巴上舔了舔,表示贊同。
**
陸浮和諾加的初遇并不像五等星居民想象的那樣劍拔弩張?你死我活。
一年後,欽西城
常年不見日光的五等星一直都是低溫環境,不是陰雨就是大霧。
白茫茫的霧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結了霜的窗戶裂開不規則的紋路。
陸浮剛剛結束地下城的工作還不到四個小時,困倦感壓迫着每一根神經,太陽穴像是插進了一根鐵釘,而盡職盡責的工人先生正在一下下将它敲進最深處。
他手裡還舉着半瓶引薦人送的飲料,據說是從四等星運來的好東西。
太甜了。
陸浮将瓶子高高抛起,又重新接住,口腔裡還殘留着膩得令人發指的甜意,近乎發苦。
“汪嗚!”
小灰狗貼着他的腳踝啪嗒啪嗒的跑來跑去,時不時往前蹿幾步,沒幾米又跑回來。
凄厲的尖叫聲自前方傳來,濃霧遮蔽了視野,以Beta的眼力根本看不到霧氣中厮打的幾人。
大晚上不睡覺是想和他一起殉情嗎?
陸浮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為了他和小灰狗寶貴的睡眠,必須讓這些在居民樓附近打架的家夥安靜下來。
“呃啊!”
尖叫驚動了枝頭的烏鴉,它們撲騰着發出不甚悅耳的叫聲,遮天蔽日的在半空中盤旋。
噪音是五等星唯一一個免費又慷慨的玩意兒,在這裡,無論是尖叫聲還是哭叫聲都十分暢銷。
紅發Alpha蹲在地上,膝蓋壓住另一個男人的腰腹,一手拽住他的領子,一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臉上。
“砰!”
拳頭輕易的破開了對方的皮肉,血痕從男人的額頭滑下,黏膩膩的附着在諾加的指節處。
“砰砰!!”
接連幾拳下去,男人漸漸停止了掙紮,脖子一歪徹底沒了呼吸。
盤旋的烏鴉們重新落了下來,收攏羽翼俯首看着下方的屍體,深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像是感到無趣似的,諾加松開了手上的屍體,男人的身軀砸在殘留積水的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顆袖扣滾了出來,咕噜噜的停在了一雙漆黑的靴前。
陸浮站在幾步外,薄薄的霧氣凝在他的身後,可見度不高的夜色中,諾加隻能憑借Alpha過人的視力描摹出他的身影。
纖細、模糊。
他踩着石磚走近,漂亮的眉眼漸漸清晰了起來。
鴨舌帽投下的陰影遮蓋了少年銳利的眉眼,白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一頭黑發散落在頸肩,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雙紫灰色的眼。
濃稠的惡意在漩渦中融化,上翹的眼尾微微眯起,少年的周身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頹豔感。
小灰狗似乎感覺到了威脅,靠在陸浮的小腿後方對着諾加呲牙,Alpha卻連個眼神也不曾分給它。
與此同時,陸浮也看到了諾加。
紅發、鎏金瞳,意氣風發的少年拳頭上還在滴血,他蹲在屍體旁邊,雙手随意的架在大腿上。
太陽——!
幾乎是一瞬間,陸浮想到了引薦人曾經對他描述過的太陽,金紅色的日光會驅散一切寒意和陰雲,用光和熱吞噬萬物。
菀菀類卿,但諾加是菀。
兩人一站一蹲,互相看了一會兒,諾加緩緩眯起眼,視線毫不客氣的打量着面容秾麗的少年,輕佻的笑起來:“Beta?”
“從地下城的方向回來的,你就是陸浮?”
不等陸浮作答,他又接了一句:“我是諾加,你跟我吧。”
好小衆的自我介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