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萊恩在談及生死的問題上總是非常的随意,“反正都是死,苟活 100 歲并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
霍爾·萊恩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看伊利亞,而是看向了倫納德:“很高興你做出了勇敢又正确的選擇。”
好……開明的家長,簡直是領先他八百年的精神狀态。霍爾的話都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伊利亞也無話可說。
他站了起來,凝視着霍爾·萊恩,帶着幾分鄭重地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姑且一試。”
“感謝您,如果有什麼需要,伊利亞閣下可以盡管提,畢竟是為了我們家唯一的繼承人,還請閣下多多費心。”霍爾·萊恩的臉上露出了充滿社交禮儀的微笑。
霍爾·萊恩公式化的笑讓伊利亞心裡頓時湧現出一點兒不舒服的感覺,他腦海之中蓦然浮現出了這段時間以來倫納德獨自一個人與病魔戰鬥的場景。
即使清楚自己面前站着的這個人是西部領主,伊利亞還是忍不住說道:“既然領主大人多次強調倫納德是您唯一的繼承人,那麼作為家長,您是否應該對他多關懷一二?”
似乎沒有想到一隻雄蟲居然會為雌蟲打抱不平,霍爾·萊恩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實不相瞞,伊利亞閣下,其實我們家一直信奉要幼崽自己在殘酷的環境之中磨練出堅固的血肉與鋼鐵一般的品格的理念,不過如果是您的要求的話,我與他的雌父以後會盡量多抽出時間去探望倫納德的,希望您到時候不要嫌棄我們兩隻蟲打擾。”
對方的态度已經算是誠懇,貿然插手了萊恩家的教育觀問題,伊利亞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那當然就隻好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幼崽。”伊利亞摸了摸倫納德的頭頂柔軟的毛發,語氣是在西部雄蟲身上絕不常見的溫柔,“我沒有幼崽,但是我也當過小蟲崽,在我還小的時候,如果生病了,是很希望有家人陪伴在身邊的。”
捏了捏手指下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肉肉的小蟲崽的面頰,伊利亞悠悠說道:“幼崽期非常短暫,領主大人,如果有時間的話,也請多多陪伴倫納德吧。”
“您還真是一隻特立獨行的雄蟲,如果不是在您還小的時候就認識您的話,伊利亞我真懷疑您是東部長大的。”似乎想到了什麼,霍爾·萊恩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極為淺淡的笑意,難得的與伊利亞聊了一句題外話,“說起來,您和我認識的一隻雄蟲真的有些像,他姓朗,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引薦你們兩位認識。”
在整個蟲族大陸,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前名後姓,姓名中間還要用“·”隔開的起名方式,除了北部大陸的傳說中屬于蟲神虔誠的信徒的穆家之外,東西南北四部之中除了他自己所在的朗家,伊利亞再也沒有聽過類似的姓氏與起名方式。
聽到西部領主提及一個姓朗的雄蟲,伊利亞都忍不住心口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然而他尚且保存了一絲理智,并沒有在人前展露太多的端倪,伊利亞隻是笑着将這個話題岔過去了:“領主大人所說奇特的雄蟲,有機會我還真的想認識一下。不過難得今日拜訪,我還是想先與領主大人先确認倫納德第一步的治療方案。”
按照伊利亞的研究成果,最好的方法當然是讓倫納德先接受他熟悉的雄蟲的信息素,而這個熟悉的雄蟲最佳的蟲選,當然是倫納德自己的雄父。畢竟親緣關系擺在那裡,倫納德對他雄父的信息素排斥的可能性最小。
不過現實的情況就是,倫納德的雄父已經去世,所以線下使用誰的信息素,就還需要斟酌了。
“事實上,即使倫納德的雄父還在,恐怕也不可能在這次的實驗上為他提供什麼幫助。”霍爾·萊恩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最終還是對伊利亞說道:“我們一直懷疑倫納德之所以會患上信息素紊亂症,也和他雄父有些關系。他的雄父天生信息素匮乏,幾乎不分泌信息素,這是他雄父精神力強悍的代價。”
霍爾·萊恩向伊利亞提供了一條與倫納德雄父相關的重要信息。
“每一名雄蟲閣下都是蟲族的珍寶,是蟲神的恩賜。他們的個體情況非常複雜,沒有辦法一概而論。”簡福斯特在與伊利亞讨論倫納德病情的時候這樣說。
或許蟲神真的有的時候或許真的太偏愛雄蟲了,除了雄蟲的數量稀少之外,信息素紊亂這種對于雌蟲來說緻命的病症,對于雄蟲來說簡直無傷大雅。
畢竟和精神力比起來,信息素真正的作用,無外乎就是在雌蟲的發l情期的時候起到一些安撫,更像是一種雌雄之間的調劑而已,并不像是精神力那樣對于安撫雌蟲的精神海至關重要。
如果隻是為了安撫雌蟲的發|情期,雄蟲有太多可以起到相同作用的東西了。至于雄蟲沒有信息素會不會導緻生出來的小蟲崽患有信息素紊亂綜合症,這種可能性的參考樣本實在太少。
信息素紊亂綜合症在蟲族是罕見病中的罕見病,而且患信息素紊亂綜合症的都是雌蟲。一個殘酷的現實是——沒有多少蟲會在意隻有雌蟲會得的病。
蟲族的科技高度發達,信息素紊亂綜合症卻還是絕症,和這種病隻有雌蟲會患也未嘗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們一開始想用他雄父的信息素,是因為這種信息素他最熟悉,但是百萊恩家你也去過了,按照他們家的那個情況,你覺得這隻小雌蟲和他雄父親近的幾率有多大?”
簡福斯特慢條斯理地收拾着面前的實驗用具,他滿意地翻看着實驗報告,時不時地還要在光腦上敲擊幾下。倫納德·萊恩的這個病症,真的給了他很多的靈感與思路。不僅是關于攻克信息素紊亂綜合症的,而且還有關于解鎖信息素和精神力對雌蟲的禁锢的。
在長久沒有進展的摸索實驗之中,簡福斯特又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總而言之,倫納德和伊利亞的出現,似乎真的讓他的工作變得順利了一些。
簡福斯特現在每天都覺得自己幹勁滿滿。如果不是有伊利亞在旁邊看着,他說不準真的會将倫納德視作是自己的實驗對象,而不是單純的病患。
越和簡福斯特接觸,伊利亞越發覺得對方是個科學狂人,明明一開始的時候他表現得看起來還像是普通的雌蟲一樣,是想要獲得雄蟲青睐的。但是當伊利亞表現出了明确的拒絕,簡福斯特立刻将他劃出了“可攻略對象”的範疇。
伊利亞在簡福斯特,直接從尊貴的雄蟲閣下,淪為不受待見的同事。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現在簡福斯特在他面前都開始不再每天洗頭了。
天哪,這正常嗎?蟲族科技高度發達,别說洗個頭了,就是洗澡也不過就是“一鍵清潔”就搞定的事。這家夥至于懶到連三分鐘的一鍵清潔也不願意嗎?
雖然在心中也會腹诽自己的這位同事,但是伊利亞也是工作與生活能分得很開的蟲。無論是從觀念還是日常行為,伊利亞有很多看不慣簡福斯特的地方,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業務能力的确很強。
就像是現在,簡福斯特動作利落地篩選了願意參與科學研究的雄蟲志願者信息,又進行了橫向的交叉比對,最終綜合考量了種種情況,很快就确認了一階段倫納德脫敏性實驗的信息素提供者。而全程,他甚至都沒有動用光腦。
“這還值得動用光腦?你以為有多少個雄蟲志願者。”簡福斯特随手扔過來一張雄蟲志願者名單,上面是觸目驚心的有且隻有……兩個名字。
簡福斯特随手點了點第一個志願者的名字:“這位可敬的閣下現在身處東部,我們總不能不遠千裡地跑到東部去。”
“所以我是什麼時候加入志願者服務名單的?”伊利亞其實不介意簡福斯特将自己當做信息素供體,然而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自己名字上面的“郎平之”三個字上,忽然有一種整個西部都在薅他們父子倆羊毛的錯覺。
“你不願意那算了,讓倫納德自己等死得了。”福斯特連白眼都懶得給伊利亞,隻是幹脆利落地傳給了他一個巨大的壓縮包,裡面是提取信息素和實驗需要注意的事項。
哪怕伊利亞是個僞裝得還挺成功的半吊子醫生,看到上面一連串的醫用名詞的時候,還是覺得一陣又一陣的頭腦發暈。
好家夥,他現在确定了,這隻蟲原來一早就打了他的主意。不然的話,誰家志願者的注意事項會和醫生的注意事項以及實驗的操作步驟寫在一起。
當然,嘴上這樣抱怨,其實伊利亞也沒有不願意就是了。
想起了乖乖的、軟軟的、喜歡趴在自己胸口的倫納德,伊利亞搓搓臉打起精神來,做好準備,投入到了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