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受到自身特殊處境之時,倫納德的第一反應是這是母樹的陰謀。
母樹對他絕不寬容,尤其是在他做出毀滅母樹、毀滅整個蟲族之事後,倫納德·萊恩隻覺自己和母樹已到不死不休之境。
所以,當倫納德又一次感受到這闊别近百年的溫暖時,倫納德一絲一毫都不敢相信——哪怕是臨終關懷,他都未曾奢求他有再次與他的伊利亞重逢的機會。
倫納德本能地覺得這是母樹的什麼陰謀。可他不得不承認,倘若這是母樹的陰謀,他哪怕明知是陰謀,也一定會跳進去。
因為這可是伊利亞呀,他糾纏、追尋了二百餘年,橫跨了生與死的距離的伊利亞。
倫納德做過諸多嘗試,他願付出自己擁有的一切,難道所為的不就隻是這樣一個與伊利亞重逢的瞬間嗎?
小幼崽呆愣愣的,就這樣定定的看着他,小手下意識的抓着他的手腕。伊利亞隻覺壞事了,他家這隻小崽子平素就不是多麼活潑潑的性子,而現在哪怕被他舉到半空,倫納德也毫無反應,伊利亞有理由懷疑是倫納德身體出了什麼岔子。
這麼看來,簡福斯特的戒斷療法還是有些太過超前了。即便伊利亞之前研究了衆多書籍與資料,認定這該是當下對倫納德來說最有用的治療方法,可蟲族的身體總是極為精密,不容蟲為揣度。
而倫納德的病症又無先例可循,他們隻能摸着石頭過河,這期間的風險和變數又成倍的增加。
倫納德長久的沒有反應,伊利亞隻覺天旋地轉,一抹擔憂浮上他的心頭,再也顧不得許多,他抱着倫納德就往旁邊的醫療艙走去。
醫療艙那裡是伊利亞的 B 計劃。無論簡福斯特把倫納德當成什麼,伊利亞總是最操心的那個。簡福斯特所說的信息素戒斷療法即便有九成把握成功,可若有一成可能會失敗,伊利亞也會做出萬全準備。
就比如當下,在這個雄蟲信息素密閉儀器旁邊的,是伊利亞早就調配好的恢複藥液,這是之前恢複液的升級版。伊利亞調配的恢複液的初代版本就曾将倫納德從暴走邊緣拉回,升級之後藥效更強,藥性卻更溫和。
這個時候,險些又一次被投入醫療艙中的小蟲崽忽然有了反應,他喚了一聲伊利亞的名字,随後就像一塊小黏膏一樣粘在了伊利亞手上,伊利亞要把他放進醫療艙的動作完全進行不下去。
伊利亞低下頭去定睛一看,發現小蟲崽牢牢抱住他的手臂,居然甩也甩不脫。
伊利亞有些無奈了:“聽話,你需要治療。”
六歲的倫納德雖有些瘦弱,但經過醫院的調養,他的身體開始迅速成長,全力追趕着同齡人的速度。如今伊利亞入院差不多一個月,已不是伊利亞曾經能随意抱起來的小蟲崽了。
伊利亞需要用雙手抱着他,除非他狠心将這隻小蟲崽丢下去,否則倫納德黏上來的時候,他還真不好掙脫。
不松手,小蟲崽的小身子可憐的一抖一抖,伊利亞有些無奈,隻能順勢又把小蟲崽抱起來,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小蟲崽的小肉臉,低聲誘哄:“乖,你聽話一點,就躺一下治療艙,很快就會好的。”
眼前的伊利亞是鮮活的,還那般關心他的。倫納德都快記不清了,那麼多年,伊利亞就連一次都沒有進入過他的夢裡。
“不要。”倫納德的聲音瞬間有些哽咽,抱住伊利亞的手卻更緊了,像溺水之人抱住最後一根浮木,無論怎樣都不肯松開。
一大一小兩隻蟲就這般僵持着,最終是簡福斯特冷着臉,一把扣上醫療艙的蓋子。
簡福斯特:“我感覺現在他有力氣打死一頭牛,還進什麼醫療艙,完全是在浪費材料。”倫納德家就是再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蹋。
伊利亞在給倫納德配置營養液時,主打的就是一個不計成本。得虧萊恩家實力雄厚,若是普通家庭,發現醫院給一隻雌崽用這般珍貴的藥劑,放棄治療都是輕的,說不準還要讓伊利亞這個主治醫師體會一把什麼叫蟲族特色醫鬧。
若說倫納德剛才看到自己的身體時,還有些無法确定狀況,看到如今面容還很年輕的簡福斯特,倫納德的眼眸閃了閃,這才有了幾分時間回溯的實感。
以簡福斯特為坐标的話,倫納德确定自己的确回到了過去。畢竟在他擔任大元帥時,簡福斯特不過三、四百歲,又經曆了整整六次蛻變,按理來說應當是正值壯年,可是他看起來卻是一隻垂垂老矣的老年雌蟲了。
簡福斯特一直緻力于研究雄蟲信息素與精神力的替代品,甚至不惜拿自己做實驗。若實驗成功,他當然将改變甚至重塑蟲族社會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