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莫遠耳際飄來了一縷隐隐的水聲,他的瞳孔蓦然一縮,心道不妙,一瞬加快了腳步。
這水聲遠而低沉,隆隆作響,仿佛從腳下深處傳來,絕非尋常泉水之聲,更像是瀑布或是深谷河流在湧動。
果不其然,他拔腿沖出了密林,盡頭是一個懸崖,隆隆的水聲正從崖下傳來。
崖邊一道人影長身玉立,袍袖在大風中獵獵而舞,如踏雲端的白鶴,随時會振翅而飛。
薛涼月面朝着他,微微一笑。
莫遠咬牙切齒,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向後一仰,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旋即落入湍急的水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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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
憋了一整天的雨水終于得償所願,瓢潑般傾倒下來,天邊雷聲滾滾,不時有閃電撕破雲層,照亮天穹,整片山林都在這洪荒之怒下瑟瑟發抖。
懸崖邊盤腿坐着一個人。
碧衫少女持着一把很大的油紙傘從小徑蜿蜒而上,走到男人身後,垂眸叫了他一聲,“師父?”
少女手上一盞燈籠發出微弱的白光,照亮了男人的半張臉。
莫遠睜開雙眼,淡淡道:“你來晚了。”
少女道:“弟子知道。下雨了,弟子想着師父應當需要一把傘……”
莫遠沒再說話,又閉上了眼,少女注意到,有黑色的血從他手腕上流出。
“師父中毒了?”少女低聲問。
莫遠“嗯”了一聲。
“是那兩個血衣門弟子身上的毒?”少女又問。
“不是。那些……不夠檔次。”莫遠聲音很低,“是心海毒經淬煉的……藥人心頭血。他的的确确是薛涼月。”
少女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莫遠再次睜開眼時,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手腕中流出來的血已經變成了正常的鮮紅,他垂下眼,撕下衣袖将傷口包紮好。
少女問:“他跑了?”
莫遠點點頭:“跳下去了。”
少女道:“需要弟子下去看看嗎?”
莫遠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少女個子比他矮,傘下略有些局促,他伸手從少女手中接過油紙傘,垂眸看向崖底深不見底的黑暗。
“去吧。若是他還活着,就把人擡上來,若是死了……”
少女接道:“就地埋了?”
“不。”莫遠冷漠道,“費那勁。直接回來就行了。”
少女:“……那要是找不到呢?”
莫遠咬牙切齒地微笑:“那就暫時别回來了,等我氣消。”
少女點點頭,取出飛虎爪,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雨聲很大,莫遠看着碧色隐沒于崖下的黑暗,轉身撐傘晃悠悠地走回密林中。
三日之後,沉水之上,一葉烏篷船悠然順水而下。
船艙之内,氣氛略顯凝重。一名手持長劍的少女,一條彪悍的漢子,以及一位手搖扇子的華服青年,三人正圍坐在一個昏迷不醒的白衣公子身旁。
那白衣公子全身濕透,臉色蒼白中透着紅暈,正在發燒,給他搭脈的華服公子微微搖了搖頭,“氣息不穩,經脈八分損傷,說不好能不能活下來。”
負劍少女皺起眉,“他是武林中人嗎?”
“不是。”一旁的彪形漢子忽然出聲,沉聲道,“雖然經脈俱斷,但能感覺出來,他之前并未修習過内力”
“一個普通人。”華服公子皺眉,“又是被斷經脈又是被刀砍又是落水的,真真是……就這還活着,不知道說是倒黴還是命大。”
負劍少女:“這有沒有可能就是最近名頭很盛的那個……那個……”
“對,那個赤血劍!”她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
“老天,丫頭,你别跟陳閣主那個劍癡學壞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練你那個破劍。”華服青年頭疼地捂了捂眼睛,“這麼大的江湖案子,你就記得‘赤血劍’三個字?!林盟主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陳閣主怎麼了?”少女不服氣地瞪着青年,“陳閣主是劍聖!”
“别吵了。”一旁的漢子皺了皺眉,各打五十大闆,“長楓,你已經及笄,确實要多長些心眼。至于蕭師弟,師妹矢志武道,亦非壞事,不是人人皆如你般耽于逸樂。”
少女沖青年吐了吐舌頭,别過頭去不理他,青年翻了個白眼,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這時,外面傳來掌船老頭蒼老的聲音,“諸位少俠、好漢,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