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嚴元向如此堅持,喬元也不好阻攔,一行人連同不知從哪兒出來的江稷,都一齊到了地裡。
白日裡頭的地蠶全躲在地底下,現在日頭正好,打眼望去嚴家地裡同往日沒絲毫分别。
見田地上壓根沒有死去的地蠶,嚴元向原本期待的神色暗淡了幾分,他看向喬元,語氣帶了一絲質問:“仙師,你這法子不會不管用罷?”
“元向!”嚴紹哪會不知自家兒子的脾性,他馬上出言制止道:“小子無禮,煩請仙師莫怪。”
喬元笑笑,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年輕人,沉不住氣很是正常。她目光轉向嚴元向道:“你若是不信我,何不自己去地裡挖挖看?”
自從地裡害了地蠶,嚴元向已經見過太多無能之輩了,他也不怵喬元,道:“挖便挖。”
說罷,他搶過仆役手中的小鏟,率先下到了喬元标記的第一号試驗田裡。
小鏟本就不是用來鋤地的,能挖動的泥土本就不多。
第一鏟下去,除了泥土,沒有帶出任何東西。
嚴元向挑釁似地看了看喬元,接着往下挖。
待到第二鏟的時候,帶出了幾條地蠶。
嚴元向這才蹲下,拿小鏟碰了碰這些地蠶。這些地蠶通身僵硬,體型較之正常地蠶更為幹癟,且顔色發暗,一看便是死了多時的。
嚴元向猛地擡頭,朝着站在上頭的喬元道:“仙師……這……這……”
見他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喬元笑道:“如此可信我了?”
嚴元向滿臉漲得通紅,嘴裡支支吾吾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嚴紹見到地上這番情景,哪裡還顧得上别的,馬上便派了跟來的仆役去灑了茶麸水的地裡四處挖掘。
仆役們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番景象,一個個鉚足了勁兒去地裡挖,果然沒幾鏟子下去,就帶出了不少死了地蠶。
站在田埂上的嚴家父子,見仆役來報每一塊地裡都死了地蠶,臉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嚴元向更是緊緊捏着嚴紹的袖子,眼淚奪眶而出,“爹,地蠶死了,雁妹妹有救了,有救了!”
嚴元向哭喜極而泣,嚴紹聞言卻像是瞬間便了個人似的,再不複人前憨厚良善的模樣,他低聲呵道:“住嘴!”
被爹這一叱罵,嚴元向這才像是如夢初醒般,擦了擦眼淚,捂嘴道:“爹,對不住,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嚴紹瞥了喬元二人一眼,見他們還忙着同仆役說話,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對嚴元向厲色道:“雁姐兒的事,你不準同任何人提起,不然,你便是害了她一輩子。”
嚴元向點頭應道:“爹放心,我必不會同任何人說起。”
嚴紹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對嚴元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回去。
待嚴元向走的遠了些,嚴紹這才走到喬元身邊道:“仙師救了我們嚴家滿門,還請受我嚴紹一禮罷。”
在場仆役衆多,嚴紹卻執意對喬元行大禮,看來這地蠶的确害的他家不輕。
現如今不過是死了幾條地蠶,喬元可不敢受他的大禮,她扶住嚴紹道:“員外無需多禮,待地裡的地蠶都消失那天,你再謝我也不遲。”
嚴紹臉上的笑意更大了些,他起身撫掌道:“好!好!那便借仙師吉言了。”
他又借機同喬元說了不少恭維的話,誇的喬元面上都帶了些羞赧。
而從始至終站在喬元身側的江稷,面上卻是淡淡的。他自幼習武,耳力自然比别人好些,方才嚴家父子的對話倒是一字不落的傳入他的耳中。
他側眸看向還在同喬元攀談的嚴紹,眸色有些暗沉,嚴家不過一介鄉紳,家裡藏的秘密倒是不少。
好容易勸得嚴紹收斂些,喬元這才得以忙接下來的事情。
人多好辦事,如今仆役們是見到了喬元的實力,對她自然更信服了幾分。就算喬元轉頭吩咐他們,讓他們将死亡的地蠶都撿出來放在田壟上,衆人也是馬上照做。
雖不知撿這些死掉的地蠶有什麼用,但仙師既然吩咐了,自有她的道理。一群人在田地間忙碌了半晌,死亡的地蠶被一條條撿出來堆在田埂上,直至堆成一座矮矮的小丘。
地已經被翻了兩遍,确認沒有遺漏了,喬元這才走在田埂上一塊地一塊地的巡視過去。從一比三的濃度一直走到一比十的濃度,不同濃度下死亡的地蠶數量皆是不同。
一直走到右下角的一塊田埂上,喬元這才停下腳步,她下到田地裡,又翻看了地上的植株。
沒有明顯委頓和灼燒的痕迹。
看來一比五的濃度的茶麸水,不僅消殺的地蠶數量最多,而且對地面的植株也不會有明顯影響。
得出精準的調配比例,剩下的事情便不再麻煩了。
一行人回到嚴家,喬元便吩咐仆役照着一份原液兌五份水的例子,将這茶麸水灑到地裡。
嚴家若是因為這地蠶害倒了,對他們這些賣身入嚴家的人隻有壞處沒有好處,因而仆役們做起事來,比喬元還認真不少,一個個拿着瓢子認真比對好,确認是一份比五份了,才将茶麸原液同水兌在一起。
茶麸水不能經常使用,在第一次灑入地裡之後,至少要隔上七天,才能灑第二次,不然不僅土地的酸堿度會被破壞,地上的植株也落不到好。
怕嚴紹急于求成,不管不顧的天天将茶麸水灑入地面,喬元仔細地将這些細節同他交代好,見嚴紹點頭應下,這才放心用飯。
接下去幾日,嚴家地裡頭處處都是在灑茶麸水的仆役。怕有些人做事不到位,嚴紹還派了管家沒日沒夜地盯着,生怕出了一絲錯漏。
有人幫着做事,喬元除了偶爾去院裡看顧一下新到茶麸制取的原液,其餘時候倒都很是悠閑。
江稷依舊不見蹤影,有些時候連飯食都不回來吃。不過他這麼大個人了,又是巡檢使,喬元倒沒有絲毫擔心。
第一批茶麸水下去三日後,地裡的蛴螬死了約有五分之一。
最近日日都能聽得仆役來報地蠶死了的好消息,嚴紹每天走路都帶風,面上的笑意就沒停過。
院裡和田地裡基本沒有用得上喬元的地方了,喬元清閑得有些發悶。正想去地裡晃晃找點事情做做,便見嚴紹端着一隻蓋着紅綢的木盤朝喬元走來。
“仙師,可算是找到你了。”嚴紹将東西放在矮幾上,朝喬元笑道。
嚴紹面帶喜色,不像是地裡出事情的樣子,喬元疑道:“嚴員外,你這是?”
嚴紹将木盤上的紅綢掀開,是碼得整齊的銀錠,除此之外,在另一半的角落裡,則放着幾支珠花。“仙師的恩情,我嚴紹無以為報,便隻能用這些俗物,以示感謝。”
這一盤銀錠,雖沒有周進給的多,但也是普通農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數目了。
“這份謝禮太過貴重,我怕是不能盡數收下。”喬元推脫道。
嚴紹哪會不懂她的意思,“仙師莫要推脫了,這是我嚴家的心意,仙師若是不收,莫不是瞧不上這點東西。”
喬元撇開眼,哪裡是瞧不上,是太瞧得上了。
抑制着自己想要一鍋端的欲望,喬元正欲再度開口推脫,卻見有仆役臉色蒼白着跑入,“不好了,裡正帶着佃農們往府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