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稷一進屋,屋内的氛圍霎時就變了。
嚴紹示意嚴元向将他扶起,又差他拿了幾個軟枕墊在自己後背,這才道:“仙師這是什麼意思?”
江稷不理會他的目光,徑直坐到屋内的茶案旁,慢條斯理道:“幽夜深,覓光明。尊陰神,金蠶生。”
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江稷輕抿一口,“嚴員外,這話你可熟悉?”
嚴紹的面上看不出有任何變化,他道:“從未聽聞。”
江稷似是早就料到般,接着道:“聽聞嚴員外育有二子一女,我們來了多日,卻隻見到二郎,敢問大郎同三姑娘現在何處?”
不等嚴紹出聲,嚴元向道:“我大哥帶着三妹妹去外祖家了。”
江稷很是閑适地倚靠在椅背上,對着嚴元向道,“這話說的不老實。嚴員外,不若你來說說,他們現在何處?”
“元向所言不虛,他們的确去了外祖家。”嚴紹同樣如此答道。
嘴硬的人江稷見的沒有一百也過八十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丢到了嚴紹的床榻上。“員外可識得此物?”
玉佩的底子是上好的白玉,用金穗絲線系着,上頭刻着一株松柏,角落裡則還有一行小字,将小字首尾兩端各取一字合起,正是元興二字。
嚴家長子,嚴元興。
“你何處得來大哥的玉佩!”嚴元向面上藏不住事,在看清玉佩上的細節後,不住驚疑道。
在玉佩落道床上的第一眼,嚴紹便看出這是大兒子的東西,他閉眼,歎息一聲道:“看來仙師已經知曉了?”
江稷神情洞若觀火,“不錯。”
嚴紹目露思念道:“他們現今如何?”
江稷道:“如驚弓之鳥。”
聞言,嚴紹強撐起來的神色霎時委頓下來,他雙手握拳用力往床鋪上一砸,“都怪我,都怪我啊!”
嚴元向撲在他身旁,哽咽道:“爹,你别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
那廂父子倆哭作一團,另一頭的江稷又雲淡風輕,兩方的割裂感讓喬元看的是雲裡霧裡,她眼神看向江稷,示意他解釋一下。
江稷沖她笑了笑,并不正面作答,轉而對嚴家兩父子道:“對了嚴員外,嚴姑娘托我帶句話,問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聞得此言,嚴紹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情緒,他推開嚴元向從床榻上下來,躬身行至江稷面前,“還請仙師救我嚴家滿門。”
江稷看向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陰神教是怎麼找上你的,且說說罷。”
半刻鐘過後,被重新扶回床榻的嚴紹,終于緩和了幾分情緒,他緩緩開口,同在場幾人道來前因後果。
湧泉村得名于湧泉二字,是因為在村内有一天然泉眼,泉水自泉眼漫出,沿着徑流一直向下蜿蜒流去,滋養着整個湧泉村同附近的村落。
直至三年前,湧泉村的泉水斷流了。
泉水斷流不是小事,村裡的人都慌了,深覺是否惹怒了上天,降下災禍才緻如此。
幾個村的裡正商議一番後,決定開作法,為表誠心,還請了靈州最有名望的道觀裡的道長來。儀式進行了三天三夜,砸了不少銀錢下去,可直至結束,泉眼裡頭都沒有湧出一絲泉水。
連道長都說,怕是不成了。
泉水斷流,賴以為生的村民們便再也無法在此地生存,就在衆人商議是否别地而居之際,村裡來了個雲遊方士,那方士瞧着樣貌平平,卻頗有來曆,他自稱來于陰神教,受到陰神王點化,能解世間一切苦厄。
他直言道,若想讓泉水複流,有一極為簡單的法子,隻消衆人誠心在陰神王像前祈禱一天一夜,第二日黎明十分,泉水定會複湧。
衆人此刻早已急得早就毫無章法,聽得方士建議,權将死馬當活馬醫,幾個村的村民當夜就請了方士随身攜帶的陰神王小像,對着小像祈禱了一日一夜。
令人驚奇的是,第二日黎明,衆人先是聽得一陣汩汩聲,接着便像是萬馬奔騰,待村人跑去泉眼邊一看,泉水過真複流了。
經此一事,陰神王在衆人心中便如同再造之神,幾個村鎮的人更是着人花重金打造了它的神像擺在各自的村鎮中心。
至于道教同佛教,在它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聽完嚴紹所述,喬元不禁追問道:“這陰神教,同這地蠶又有何關系?”
嚴紹長歎道:“這事怪我,那方士走時,同村人說了,若想要村裡長久安甯,必須要遵循神谕,湧泉村借由神力才得恢複泉水,為了謝過陰神王,此間三年内,隻要是泉水範圍内的村落,隻得種菜養氣,若有違逆,必遭天罰。”
喬元恍然記起初見那日,她曾問嚴紹這地裡種過什麼,她記得嚴紹說過,在種菜之前,種的是麥子。
她出言道:“你讓佃農們種麥子了?”
嚴紹沉默點頭。
嚴元向生怕兩人對他爹有所誤會,便道:“這事兒不怪我爹,湧泉村雖然富庶,但接連三年年年種菜,再富庶的村子,也是坐吃山空。所以我爹才力排衆議,要求大家種上麥子,這樣才能讓那些窮苦人家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