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流放’二字,吳玉梅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但她既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便不是幾句話就能唬住的。“你說你是巡檢使,你便是了?瞧你這般模樣,莫不也是這丫頭床榻上的人罷!”
吳玉梅這話說的露骨,語氣裡透露的貶低之意昭然若揭。
方才對她起了憐憫之心的圍觀衆人紛紛皺起眉頭,當衆毀人名節,這婦人當真是這姑娘的伯娘?
江稷向前走的腳步頓住,他直接轉身,當着衆人的面掏出了一塊串着紅繩的腰牌,腰牌隻有一半,上頭刻有鱗片,形狀似魚。
是景朝官員特有的‘魚符’。
他單邊唇角揚起,笑得有些滲人,“這可能證明了。”
江稷拿出腰牌的瞬間,明眼人已經躬身向他行禮了。“見過巡檢使。”
有人帶頭,此起彼伏地見禮聲響起,吳玉梅的腦子發空,耳朵像是被人浸入水裡,隻聽得到一陣一陣沉悶地嘈雜聲。
怎會!怎會!
這丫頭怎會認識巡檢司的人!
吳玉梅的牙齒在打顫,她緊咬牙關死死撐着,才不至于讓自己就這樣倒了下去。
江稷收起腰牌,看了喬元一眼,随後交疊長腿,很是閑适地坐在了方才那老伯坐的位置上。“你既說喬姑娘同知縣大人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可有證據?”
吳玉梅顯然已經有些六神無主,她言道:“大人,我那日親眼瞧見知縣大人派了屬吏送她歸家,那些屬吏還扛着一箱箱東西,這做不得假呀!”
“就憑這些?”江稷明明是在笑着,但他的眼神裡卻沒有絲毫溫度。
“對對!還有,還有。”吳玉梅絞盡腦汁地回想。
“知縣大人親自送的她出門,二人離别之際知縣同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難舍難分的,這些往來的人都看在眼裡,我必沒有胡說的。”
“這些不過是你的臆想,可有明确的證據?”江稷俯身彎腰看向她,“比如,你可瞧見他們二人共處一室了?或是同在榻上了?”
江稷這話問的直白,連喬元都不禁側目看向他,倒真是敢問。
自古女子,誰人不怕自己的名聲被人玷污。吳玉梅方才抓着喬元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想撕破她冷靜的面皮,好叫這死丫頭吐出錢來。
江稷這樣不留情面的問詢,她連撒謊的底氣也沒了,吳玉梅哆嗦着唇,“沒……沒有。”
“你既無實證,又無人證,連僅有的猜想也是自己臆造出來的。若再拿不出新證據,那我隻能送去你去受杖刑了。”江稷重新直起身子,背靠喬元的推車,單臂搭在一旁。
江稷這般強硬,吳玉梅知道自己已無退路,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同知縣皆為官僚,定也同這丫頭熟識,那必定是官官相護蛇鼠一窩的,你又如何能來斷案!
聽吳玉梅在這裡胡亂攀咬,圍觀有人忍不住出聲勸她,“嬸子你可别再說了。”
誰不知道新上任的巡檢使剛來金台縣就破了好幾起大案子,還翻出了不少陳年的冤假錯案。他連縣衙裡頭的宋錄事都抓得,說他會同知縣一齊徇私,這可當真是睜眼說瞎話了。
“哦?”江稷随手捏起喬元推車上的竹筆,迎着光細細打量,不料下一瞬,半根竹筆直接沒入吳玉梅面前的石磚地裡,“我可不是周進那個廢物,你且想清楚了再回話。”
不僅是吳玉梅,連帶圍觀衆人皆被吓了一跳。面前這巡檢使看着像是世家公子,未曾想做起事來這般暴戾。
吳玉梅更是面色鐵青,雙手一軟,直接跌躺在地。
“如何?可想出新證據了?”江稷依舊面上帶笑。
吳玉梅整個人抖地不像話,連句完整地話都說不出來。
場面安靜了好一會兒,江稷才道:“你既說不出證據,那便是污蔑了,按律,該對你處以杖刑。”
“來人。”他對着人群某一處說道。
這處事情鬧得大,負責巡查西市的差役早就來了。不過見江稷坐在中央,這才沒有貿然進入。如今聽他一喚,幾人穿過人群來到他身邊躬身道:“巡檢使。”
江稷指了指地上的吳玉梅,“二十杖,一杖都不能少。”
屬吏聞言,馬上安排人直接将她架起拖走,此刻的吳玉梅面容已然呆滞,完全沒了同喬元叫嚣時的神采。
她被拖走後,方才她躺着的地面上,殘留了一點水印。
金台縣多日無雨,這水印是什麼在場衆人俱是心照不宣。
見人被帶走,江稷這才起身道:“喬姑娘為了金台縣制出黃闆清除蚜害,如今又心存善念,在市集上為人答疑解惑,卻不料被人如此污蔑。若我日後再聽到這般言語,定當嚴懲不貸。”
金台縣人或許不知道喬元,但所有人一定知曉黃闆。
這話一出,馬上便有人讨論了。“黃闆?這黃闆是喬姑娘制的?”
“巡檢使大人都這麼說了定是沒錯的。”
“若不是那黃闆,我家田地到現在還滿是蚜子,多謝喬姑娘,多謝喬姑娘!”
“可我不是聽說,來送黃闆的是石灣村的漢子。”
“送黃闆又不是制黃闆,這東西既是喬姑娘最先制出來的,由誰送又有何妨。”
“喬姑娘大善,請受我等一拜。”
“請受我等一拜。”
由江稷親口說出口喬元的功績,不僅不會為吳玉梅的流言所擾,還能為她正名。
在場百姓人人都躬着身子,朝着喬元所在的方向,虔誠地,帶着最誠摯地謝意,對她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