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元甩開她的手，擋在李琴娘面前，“那你待如何？”

知道自己不是喬元的對手，趙銀柳憤恨地收回手，“姑娘要是執意如此，那我隻能退學了。不僅如此，我還要告訴整個金台縣的人，你農事女學收了個天香樓的姑娘。”

“嗬，”喬元從喉頭擠出一絲笑聲，絲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請便。”

沒想到自己的話對喬元沒有一絲威懾力，趙銀柳噎了一下，轉頭看向後面的姑娘，“既然喬姑娘一定要維護李琴娘，姐妹們，不若我們就此退學！不上她這勞什子的農事女學了！”

喬元初見趙銀柳的時候，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她尋了個無人的地方，将被木棍抽得斑駁的手臂同大腿露給她看，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的父兄是如何責打她的。沒想到一轉臉，露出的卻是這樣的裡子。

也怪自己沒看清她的畫皮。

喬元看向後頭聚成一團的姑娘，一字一頓道：“在你們入學之時我便說了，我開設女學，最不在意的便是出身。我唯一所願，就是你們能擺脫這世間的桎梏，奮而攀登，有朝一日能為别的姑娘遮風擋雨。”

“未曾想，入學不過半日，你們最先攻擊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同窗，當真是一出好戲。”喬元說這話的時候，嘲諷的意味滿滿。

聽她這麼說，有幾個姑娘羞愧地低下了頭。

喬元接着道：“趙銀柳，既然你這般不願意同李琴娘同在一個屋檐下，那你便退學罷。還有其他人，要退一起退了，我農事女學不收歧視同性的人。”

“……這！”趙銀柳明顯懵了，她本以為喬元知道後定會第一個讓李琴娘走，沒想到如今要走的卻是她。

在這裡，不用風吹日曬，隻學些農事上的東西一個月就能得一貫錢，若離了這裡，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活計。此刻的趙銀柳已然騎虎難下，全然不知該如何收場。

喬元卻沒給她絲毫機會，她利落地拿出名冊，找到趙銀柳的名字，在上面劃了一個叉。竹筆在喬元手中翻飛，她再度問了一聲，“還有人要退學嗎？現在一道說了。”

一時間，整個二樓落針可聞。

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出聲，喬元這才收起名冊，“既然你們不願意走，那就别再讓我聽到任何有關同窗的風言風語。若有違者，立即逐出女學永不錄用！”

上位者的氣勢顯露出來，女學裡的姑娘紛紛垂頭，沒一個人再敢拿李琴娘的事情說嘴。

“趙銀柳，”喬元再度提及她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趙銀柳瑟縮了一下，就聽得喬元吐出一句話，“收拾好你的東西現在就離開這裡。”

即便到了現在，趙銀柳依舊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李琴娘這樣最下等的娼妓，如何能同她并坐一處？

可事情已成定局，她又能怎麼辦。趙銀柳面容扭曲很是不忿，拿起自己的包袱，小跑離開了農事問訊處。

坐在下頭的喬長平剛送走嬸子，就見一個姑娘從樓上跑下來抹淚離開了問訊處。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喬元帶着李琴娘也走了下來。出了這樣的事兒，就算再開新課，姑娘們也聽不進去，不若讓她們先消化消化。

帶着李琴娘到後院，喬元還沒開口，就見李琴娘躬身向她跪拜，“多謝喬姑娘為我說話。”

喬元忙攔着她彎下的腰，“不必，今日是你受委屈了。”

“姑娘不嫌我？”李琴娘擡頭，向來都是以潑辣張狂的樣子示人的她，難得這般沉悶。

“若是嫌你，方才走的就不是趙銀柳了。”喬元道，“況且，在你來這裡報名的第一日，我就知道你來自天香樓了。”

李琴娘笑笑，“這話倒是不錯。”

知道她今日為何這般忍耐，喬元看着她的眼認真道：“在天香樓彈琴，非你所願。既非你所願，又何必将這枷鎖加到自己身上。我說過，我最不在意的便是人的出身。還望你能振作起來，不必被這些虛無的東西壓垮。”

第一次有人同她說這些。

李琴娘聞言，眼眸隐隐帶淚。

在天香樓彈琴，是她抹不開的烙印，不管她面上裝的多麼不在乎，但在她心裡，始終為此自卑。

可她不能離開天香樓，阿娘還在等着治病的藥錢。她隻能一日一日熬，一日一日強顔歡笑，在男人中間虛與委蛇，換得足夠的錢财。

就在她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就該是這樣的時候，喬元帶着女學出現了。

今日第一次以學子的身份坐在問訊處裡，這樣從未經曆過的特殊感受，讓李琴娘恍惚覺得，自己不再是花樓裡彈琴的姑娘，而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可以讀書寫字修習學識。

是喬元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希望啊。

看着面前比她還小上幾歲的姑娘，李琴娘抿唇良久，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豆大的眼淚自她眼眸滑落，摔在地上綻出小小的花朵。

“多謝你，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