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通宵,薛南玉回永安巷的院子時,天色已經大亮。
走時,小井幾個笑話她窮講究,南風館明明都有給打手、龜娘準備宿的地方,雖隻是十餘人擠在一起的大通鋪,但好歹省了租房的費用,一個月五兩銀子淨賺。
薛南玉也隻是笑笑不解釋,阿肆推了小井一把,文绉绉的說了一句,燕雀安知鴻鹄之志。
她是幾個龜娘之中最有文化的,讀了《三字經》還有《千字文》,其餘幾個,那是連自己的大名都認不全的。
“燕雀兒,痣?”
小井隻挑了幾個關鍵字聽,一臉的蕩笑,“還說你不曾偷看,連人身上哪兒有痣都曉得。”
南風館裡等級嚴明,燕雀兒隻是丁級,最為末等的小倌兒,是以小井敢将玩笑開在他的身上。
“不是,不是!”阿肆瞬間臉憋得通紅,急于解釋,“根本不是這麼理解的。”
解釋到最後,有口難辨,隻能一遍一遍的重複,“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薛南玉就是趁她們最為混亂的時候逃離開的,臨出門時,還将昨晚在阮員外府上順來的一隻燒雞塞給了白日守門的齊媪。
她租的小院兒就是齊媪家的,二兩銀子一個月,比得上大戶人家一等侍兒的月銀了。
小院兒不大,但貴在安靜、隐蔽,就在永安巷的最裡頭,邊上就是一條大河,大河寬得有幾十來丈,聽說對面就是豐城最為富裕的人家所在。
薛南玉曾沒事蹲在屋頂上眺望,反正是沒看到對面有人住的痕迹,這下對這個小院兒又滿意了幾分。
因為夜裡吃的多,薛南玉也不餓,洗了把臉倒頭就睡,可睡着睡着,偏偏尿意上頭,這下翻身打滾兒,是怎麼也睡不着了。
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又急急停下。
這個小院哪哪兒都好,就是沒茅房,忒不方便。
其實她沒租這個小院兒前,東西兩邊是沒隔開的,茅房都是共用。
但她住進來後,齊媪就叫工匠來在中間砌了一堵牆,原因當然是齊媪那個十來歲的孫子。
齊媪早上出門後,屋裡頭就剩了他們倆了,的确有些不合适。
薛南玉雖然覺得自己不至于對個沒成年的小孩子下得去手,但有兩次看見齊鳴紅着臉蛋等她回來後,覺得齊媪的砌牆行為不可謂不明智。
薛南玉憋着泡尿在牆根下來回走了幾圈,很是奇怪今天隔壁一點動靜都沒,難不成上街去了。
齊鳴在永安巷有個關系極好的發小,時常拿家裡吃不掉的青菜去集上賣,齊鳴會繡花,也經常繡些帕子跟着一塊兒去賣。
她嘗試叫了兩聲,那邊都沒回響。
難不成真不在家?
她開了齊媪在後頭給她留的小門,往外探了探頭,剛伸出去一腳,似有人經過的聲音,又飛快的縮了回來。
齊媪雖将茅廁給隔在最後頭,但難保不會撞上齊鳴,若是如廁的時候撞上,豈不更尴尬。
平日裡,她都是睡醒了才想着去上,齊媪隻在南風館看個上午,中午便回來了,今日實在是被小井她們鬧得忘了,昨日又在阮府喝了太多茶水。
她心裡那個恨啊。
咬的下唇都快破了,實在憋不住,她隻好回房拿了已經生了灰塵的恭桶出來,坐上去,那叫一個暢快淋漓。
她深呼出一口氣,準備回去再睡。
還是睡不着,這恭桶跟她在一個屋中,就是睡不着。
以前幾天幾夜趴在草窩裡,随時随地解決的時候也不少見,現在倒是越來越矯情了。
她歎息了一聲,起床将恭桶拿到外頭,想了想,又拿着恭桶出了那小門。
雖被齊鳴撞見了會有些尴尬,但總比蹲茅廁被撞見好多了。
她拎着恭桶往茅廁走,一眼便看到河邊那棵歪脖子柳樹下躺了一人。
看錯了,眼花了。
她如此告誡自己,視若無物,專心緻志的繼續往茅房走。
将恭桶裡的污物倒幹淨,她總算松了口氣。
齊鳴沒出來,她也沒尴尬。
她哼着不成曲的小調,往河堤處走,幾下就将恭桶清了個幹淨。
繼續哼着小調往回走,她特意不往右看,離那小門還有兩步,就兩步,可是這腳仿佛黏在了地面上。
“唉!”她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将恭桶放下。
回頭走到那人身旁,腳往他腿上踢了兩下,“喂,死了沒。”
她用的力道也算不上輕,可那人卻一絲動靜都沒,反而因她踢得那兩腳,身子歪了歪,眼看着就要滾下河岸。
薛南玉眼疾手快的将人一把給撈了回來,本來遮了大半張臉的烏發瞬間往一邊兒散開,露出懷中人整張潔白如玉,透着光的臉。
薛南玉眼皮子跳了跳,這張臉,她算不上熟悉,但見過一次。
······
折騰了将近一個上午,薛南玉才有功夫停下來喘口氣。
由于不敢妄動,她又去請了個大夫過來,把了個脈,留了兩副藥,總管花了三兩銀子。
一個半月的房租,不可謂不貴。
看着紗帳裡隐隐約約露出來的人影,薛南玉咬牙給了。
齊媪回來的時候,薛南玉正認命的在院子裡扇扇子,煮湯藥。
說是受的内傷,要好好将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