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玉天不亮就起身了,那時子衿堪堪睡了過去。
也不知為何,昨日這孩子竟比往日折騰的厲害,子衿翻來覆去的,又熱又躁。
她看着心疼,可也沒辦法替他煎熬,隻能一邊給他打着扇子,一邊說些安慰之語,說到最後都恨不得當即就将他肚中那小混蛋給拉出來揍一頓。
誰能料到最後讓他安靜下來的,竟是一首搖籃曲。
其實他為數不多的記憶中,也是曾有過滿滿的父愛的。
這首搖籃曲便是刻在記憶深處父愛的證明。
隻是後來,那虞貴君得了母親的寵愛,祁良璟又聰慧早熟,讨得了母親的全部歡心,甚至有壓過她長姐的趨勢,父親這才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姐姐的身上。
她那時不懂,隻顧着争愛奪寵,怕是在他父親的眼中,也如這肚中的惡童一般,恨不得從未生下過她。
薛南玉黯然,如今她都如他們所願的滾了,而且一滾就是四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她,想過自己也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孩子。
她俯下身子輕輕吻了一下子衿,沒有将他驚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去。
王媪和葉婆子的屋子都還沒開始有動靜,她索性也沒去打攪,橫豎這兩人也不怎麼出去。
經過隔壁院門口,裡面也是黑燈瞎火的,但願今天這人禮貌了些,别再去攪了子衿的睡眠。
再看了一眼自家小院兒,薛南玉腳步輕快的往山林方向去。
鑽入林子的時候,東方一輪紅日已經隐隐看見了邊兒,薛南玉也沒在外圈多逗留,這幾日太陽都烈的很,别說是紅菇,怕是普通的菇類都長不起來。
隻有山林茂密的地方或許才有點希望,早知道當初就留一筐下來給曬幹了,子衿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她先去紅菇上次的老窩處看了,有倒是有幾個,小且不肥碩。
怕後面摘不到,她還是挑了幾個大的摘了,然後繼續往山陰處走。
那裡常年光照少,又有大樹遮天,蓄水陰涼,該是紅菇喜歡的環境。
花了個把時辰翻越過去,路上摘了些野果充饑,竟十分的甜,怕回來時走岔了,又摘了半框,拿回去,子衿一定喜歡極了。
上天果然不負有心人,當她掀開一推枯草的時候,嘴角的笑簡直壓都壓不住。
“哦...哦...”她當即對着大山大叫了一聲,驚起了無數鳥獸。
不多廢話,開挖。
這處人迹罕至,又濕涼,不僅紅菇長勢良好,還有許多的奇珍異草。
将帶來的背簍塞滿了紅菇,薛南玉還是有些手癢,又挖了一些值錢好拿的藥草,用樹藤捆綁好,這才往回趕。
她算計好了,紅菇回去曬幹,這些煲湯清炒,也夠他吃一兩個月了,到時去北地前,再進山采一次就好了。
至于藥草什麼的,先不賣,曬幹了好儲存,雖說北上的銀兩湊夠了,但誰知道途中還會遇上什麼,到時候這些藥草就可以直接換錢,總不至于餓着了他和孩子。
這般一想,她回去的步伐都變得铿锵有力了。
她有夫郎,有兒子了。
蘇大全一早就說,是個小子。
柳玉請的大夫也說,是個小郎君。
柳玉初初還有些惋惜,說要是個小姑娘就好了。
切,重女輕男的家夥。
她還不願意給他呢。
然這輕快的腳步卻在東門遇上葉婆子時一下子傻了眼。
“你怎麼在這?”她當下心漏跳了一拍。
葉婆子沒吭聲,倒是她身後的轎子裡探出來一個人頭,正是柳玉。
“你何時出的門,葉媪說...”
然這說什麼還沒說的全,薛南玉已将背簍和藥草都扔給了他。
“東西幫我拿着,我先回去。”
說罷就是用足了全力往回趕。
柳玉眼皮跳了跳,望向葉翁,“是誰給您老傳信,說我要見您的?”
葉婆子沉着臉,“不認識,反正就是你安排在旁邊守着的人。”
柳玉心下狂跳,勉強擠了笑意,“那勞煩您老先跟回去看看,我稍後就到。”
葉婆子也不回應,扭頭就往薛南玉的方向追去。
柳玉提着一口氣,正打算吩咐貼身武侍,一對人馬卻從後面擦了上來,馬兒揚起的灰塵撲了他一臉。
武侍正準備拔劍,被柳玉壓住,“先去澄院要緊。”
橫豎這些人進了他的地盤,待澄院事了,他再一個個的回來收拾也不晚。
可轎子剛擡起還沒走兩步,就聽到有人在問澄院所在。
柳玉掀開簾子,正是剛剛沖在最前面的那人。
長着一張青春洋溢的臉,可眉眼之間天生一股傲氣。
那小攤小販指了路,跟着她的貼随随即就是扔下了一袋子銀錢。
呵,還是個散财童子。
他讓人去攔了她的路。
“唰唰唰”,當即十餘把劍齊出,将他的武侍圍住。
那武侍看了他一眼,雖強裝鎮定,但到底露了一些怯意。
柳玉對她遙遙一笑,聊做安慰。
這些人身上的肅殺之氣,換個人去,早怕吓軟了腿。
他微微一笑,朝着那小娘子道,“閣下可是要去清水巷,我給你帶路呀。”
薛琪騎在馬上看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偏生出了三分冷情,“你知道路?”
柳玉笑道,“我當然知道,我家就住在那裡呀。”
薛琪斟酌片刻,一擡手,所有的劍齊齊收起,動作整齊劃一。
這般訓練有素的行止,讓柳玉也愣了一瞬,心裡有了幾分悔意。
這些人,倒像是軍營裡出來的。
他不會惹上了什麼不該惹的人物吧。
薛琪才不管他怎麼想,肅着臉道,“帶路!”
他若是敢路上耍花招,她就一劍結束了他。
旁邊副将甯小茹當然了解她的想法,搖了搖頭,彎下腰跟那小郎君溫聲道,“你自管帶路,等到了地兒,我們必有重謝。”
然也不知是她哪句話說錯了,這人唰的一下放下簾子,然後裡頭傳來一句,“去澄院。”
薛琪見她吃癟,冷笑一聲,等轎子經過,跟了上去。
甯小茹也隻能自嘲一笑,灰頭土臉的跟在後頭。
······
還未靠近小院,風中已經傳來了一絲血腥味,在這陽光暴曬之下,更為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