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霜露凝重,周月安衣裳單薄,昨夜趕着夜路進城,又受了驚吓心下不安,第二日,她昏昏沉沉地醒來,便感到嗓子幹涸,渾身酸脹。
她愣愣地望着那半盆涼透的炭火,苦笑,“還以為是從前呢,竟然做夢了……”
夢裡的溫馨與現實的冰涼沖擊着周月安,她腦袋空白,發脹的疼。
“周姐姐!周姐姐!”
“要練晨功了!”芷溪歡快的嗓音穿過廊堂,她敲響最角落的偏房,周月安聽到聲響愣愣起身開門。
看到芷溪稚嫩又滿含期待的臉,她無措地抿了抿唇,在樂坊三年,她謹小慎微,不争不搶,如履薄冰,卻因為身份被同入坊的人排擠,便落得個形單影隻的局面,而她也不辯解不強行融入,就這樣一人走過了三冬。
新來的芷溪年紀小也不明過去,性子活潑熱絡,不過一夜便與數名樂人相交,許是小姑娘習的是琵琶,而她恰巧也是,如此便與她格外親近。
可習慣了孤身一人,周月安突然面對芷溪的熱情,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想了想,卻怎麼都覺得不自在,便作罷,以平常神态應對。
她微微側身,讓芷溪進房,雖然屋内也冷,可也免得在外吹那寒風。
芷溪進屋,圓圓的眼睛忍不住轉,“周姐姐,你這屋太冷了吧,怎麼沒供炭啊。”
瞥到周月安蒼白的面色,她語氣一驚,“周姐姐,你不是病了吧?”
周月安微愣,輕輕扯了下唇,安撫她,“我沒事,就是昨晚沒休息好。”
“那芷溪幫你跟茹姑姑說聲吧?”
周月安輕輕搖頭,想起昨日姑姑那強硬的态度,這次登台定是躲不掉了。更何況也不能因為她一人,耽誤演奏的進度。
她斂下情緒,稍作整理便與芷溪去了大堂。
繞過廊坊,本要途經前院,但周月安心細,聽見不同往日的嘈雜聲響,輕輕拉住芷溪,“今日應有客,還是繞道穩妥。”
“啊?”芷溪驚訝,對上周月安平靜的眼,卻也乖乖聽話,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她對周姐姐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二人側身離去時,一道視線剛好落在那面小牆,謝聞璟收回目光繼續擡步往前,對剛才那道隻看到裙擺的身影不甚在意。
“這就是你一大清早要帶我來的地方?”謝聞璟坐在屏風後,淡淡開口。
身旁男子一身墨藍錦衣,他小心地捋好新得的玉佩,興沖沖地擡頭回道:“對啊,這可是全京城最有實力的樂坊,這此時正值人家早功,一般人還看不到呢。”
謝聞璟微微挑眉,陳緻方再接再厲,語氣得意,“别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謝聞璟最好的,不就是這音律了?”
“要不是你……”
話未說完,陳緻方意識到了什麼,眼神閃了閃,斷斷續續地接話,“诶呀,反正現在你終于回來了,小爺我不得滿足你?”
謝聞璟不語,面上無波無瀾,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三兩聲琴聲響起,一小段獨白後笛聲漸進,而後箜篌緩緩,弦樂相互應和,此漲彼落,委實是一場聽覺盛宴。
陳緻方不禁閉眼享受,一曲漸罷,忍不住拍手叫好。
謝聞璟神情淡淡,曲子不錯,配合有度,技法也到位。
隻是……
周月安端正地立在屏後,芷溪焦急地絞着手,怕錯過早功,周月安不知道怎麼安撫她,隻輕輕道,“莫慌,你先聽曲。”
芷溪不解,“好聽啊,有什麼問題嗎?”
最後一聲琴聲落,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這曲少了些東西。”
“這曲差了點意思。”
周月安聲音淺,被後一道蓋了過去,周月安微微一驚,斂眉,緘口不言。
芷溪更吃驚,嘴巴張得圓圓的,可她吃驚的是另一道聲音,她都沒聽清周姐姐說了什麼。
謝聞璟微微挑眉,眼神掃到另一邊,嘴角勾起的淺笑意味不明。
陳緻方聞言下意識地想反駁,但他又相信謝聞璟,既然謝聞璟說不行,那便一定是有更好的。
“那你說說,差啥意思?”陳緻方語氣無奈。
謝聞璟晲了他一眼,懶懶開口:“這曲沒主奏。”
他眼神随意掃過那些樂器,“這支曲看似和諧,相互呼應,可……”
陳緻方恍然大悟,搶道:“可少了主位,缺少了主調!就好像是一篇文章無了中心!”他拍手,“妙啊,隻單單想想,便就以覺得這首曲子會煥然一新!”
謝聞璟不置可否,目光略過另一道屏風,見到一抹影影綽綽,眼眸似暗似明,不過瞬息便移開視線,擡步離去。
“欸!你等等我!”陳緻方見身邊人邁步離開,忙起身追了出去。
茹姑從側門走近,招呼芷溪去晨練,随後看向周月安,“你聽出來了吧?”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應該清楚我要說什麼了。”
周月安輕皺眉,“姑姑……”
“不用推脫,這次主位,就是給你的。”茹姑擺手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