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衆人心頭一驚。
而謝聞璟移開視線,目光落在眼前瘦弱女子身上。嬌嫩,蒼白,一碰便碎,這些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周月安仍低着頭,似乎比往日更加順從,謝聞璟看到她這模樣,又想起剛剛那些人的話,莫名煩躁。
“這位姑娘。”謝聞璟淡淡開腔。
“為何說要自願領罰?”
“妾沒滿足大人的要求,掃了諸位貴人的興緻,理應受罰。”
“哦?”謝聞璟饒有興味。
周月安抿唇,不知為何她直覺謝聞璟生氣了。但是她現在心緒亂作一團,白日的點撥,傍晚的囑咐,還有一條不知歸途的路,周月安都沒有理清,她沒有心思分出去思考他莫名其妙的情緒。
“大人,妾願請罰在外守值一夜。”
“呵。”
謝聞璟見她仍舊低着眼,不肯擡眸正對他。謝聞璟被氣笑。
還請罰一夜,就她那身子,兩個時辰都是難事。今夜反常便算了,還上趕着給自己找罪受。
清醒的人都不敢有太大動作,噤聲等待謝聞璟發話。
而喝醉的人可不管:“不行!站一夜怎麼行……”
“張虛。”
“在!”
“有些大人喝醉了,請他們下去休息,給他們醒醒酒,過會兒再請來談正事兒。”
謝聞璟語調散漫,依舊帶着兩分笑意。
張虛領命,手臂起了層寒毛,不禁搓了搓。
周月安一直沉默,仿佛置身事外。
謝聞璟眸子深了一點,侍從又上前添酒,謝聞璟不經意間瞥了眼她身上的裝扮。
随口問道:“會跳舞?”
侍從點頭,教坊内人人都會些許,隻是多與少的區别。
“今夜可當值?”
她點頭,“回大人話,大概一炷香之後。”
“那這位姑娘呢?”謝聞璟擡眸示意正處于中央的周月安。
侍從一怔,望了眼周月安,溫吞:“周姑娘……”
旁邊剛退下的舞女下意識接話,“周姑娘不會。”
說完便住了嘴,懊惱自己胡亂接什麼話,她本就話多,這話也就不自覺接了。如今倒好,也不看看自己答了什麼……
謝聞璟倒不在意,甚至還饒有興味地應了句:“是嗎?”
樂人松了口氣,便在一旁歎道:“真是可惜了周姑娘一幅好樣貌,腰肢袅袅卻怎麼也學不來這歌舞。”
聞言,謝聞璟輕笑了聲,讓侍從退下,擡手招周月安上前。
周月安身子稍僵,本能抗拒,卻也在兩秒後緩緩擡步。
姿态恭敬而端正,小心翼翼盡顯謙卑。
謝聞璟笑意愈深,這一瞬間,他好像透過這一幕看到了她從前那些年度過的一幕幕。
低眉順眼,放低姿态,恪守禮儀。存了心思抗拒掙紮,卻一次次放棄,一次次順從。
周月安,你這三年,就是這般過的嗎?
謝聞璟環視一圈,衆人皆在等他的反應。他若有似無地笑了下,與其說是在等他的反應,不如說是衆人在虎視眈眈,等他犯一個錯後他們好如俄狗搶食般分一杯羹,又或者,等她入虎口看笑話圖個熱鬧。
謝聞璟身子稍稍後仰放松了些,待周月安行至身前,他又擡手示意她再靠近些。周月安彎下腰,靜候下文。
謝聞璟擡手,曲起指節輕輕勾起周月安的下颌,隔着面紗,指腹又恰到好處地疏遠。
周月安怔愣,擡眸對上謝聞璟的眼,他眼中帶笑。
周月安腦袋發懵,她聽見謝聞璟問她:“學不來舞?”
謝聞璟嗓音低沉,如溫玉一般。周月安卻覺得心頭發沉,上午她才說,是教坊未教……
周月安喉頭發澀,垂下眼睫退後半步,俯身行禮:“妾愚鈍,入坊三年餘,費盡心思也學不會那舞曲半點,望大人見諒。”
“費盡心思?”
周月安心尖一顫。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撐在案上的手,輕撚指尖,低笑了聲。
“無妨。”
周月安聞言悄悄松了口氣,下一秒卻聽見上方傳來低沉的聲音。
“慢慢學就是。”
“你向來聰慧。”
周月安一僵,擡頭本想抗拒,在觸及他視線的那一秒,又收回了喉中的拒絕,隻得悶聲應下。
謝聞璟示意她退下,周月安轉身。
身後似乎傳來了了一句“小騙子”。
周月安腳步一頓,随即加快了步子。
他望着她略顯慌亂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消片刻,謝聞璟便擡眸:“諸位可看夠了?”
不等衆人接話,謝聞璟又道:“那便聊聊正事吧。”
頓時,四下正襟危坐,酒醒了大半。
謝聞璟敲了兩下桌案,張虛聞聲立馬進門,抱拳:“大人。”
砰地一聲,裹成一團的人被扔到正中央。渾身血水,鼻青臉腫。
當場有人驚叫,茹姑也一身冷汗,忙壓着底下樂人安靜,膽顫問道:“大人,不如我們在廳後候着,不在此耽誤您辦案?”
謝聞璟面上帶笑:“當然可以。也替我向諸位姑娘賠罪,此次考慮不周多多擔待。”
茹姑忙點頭又搖頭,快步領着衆人退至屏風後。
場面頓時安靜,在場之人皆面色發白,有人認出這便是剛剛帶下去的那位大人,他可是戶部尚書表侄,如今也是當朝五品給事中。
謝聞璟,他怎麼敢!
“諸位,這位可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