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寒風起，吹得燭火晃蕩。

謝聞璟心口蓦地一暖，好似他未曾感受到此處嚴寒。

半晌，謝聞璟垂目，靜靜凝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憑借那房内微弱的光，竟也形成些許模樣，謝聞璟不由想再靠近些，讓這影子更清楚些，讓周邊黑暗少一些，再少一些。

想着，謝聞璟擡腳往前半步，随即又停下。

此時已晚，貿然打擾，實屬不妥，況且，能看清一點就已不錯了，怎還貪心想要更多……

良久，謝聞璟收回腳，打算轉身離去。

而此時。

吱呀一聲從身後傳來——

“謝大人。”

謝聞璟從來沒有被人從背後這般喚過，人們喊他将軍，字字堅定，但這二字向來沉重，背負着無限的責任與期盼，他是他們希望的承載，所以他鮮少将後背露之人前，因為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正面堅決無往不勝的将軍。

背後之人嗓音清冷，似因困倦而略帶啞意，不過并不妨礙謝聞璟從中聽到了些許的驚喜與訝異。

謝聞璟腳步一頓，心也一頓，他曾在心裡嗤笑這一個稱呼，為人棋子卻心甘情願，可此時，他突然覺得，這一個稱呼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

“謝大人，你回來了。”

謝聞璟轉身，正巧看見周月安張口說話，聲音被風吹散了些，他們隔着院牆拱門，遙遙相望，但謝聞璟清晰地聽見周月安說了什麼。

她站在黑夜裡，身姿端莊，背脊直挺，她身後暖黃的燭火搖晃，他借此看清了她眼中隐隐的笑意。

她在高興什麼？高興他平安回來嗎？

謝聞璟沒有深想，他此刻站在寒風中，全身微僵，臉上也如被刀子剮過一般，腦中應是一片空白，可他此刻隻想快步走上去，走到她的面前，無厘頭地走到她面前，卻何事也不做，他沒想好，也不想讓自己去想。

但他再看了眼她澄澈的眼，幹淨、略帶冷意，他硬是停住了自己想要往前的腳步。

謝聞璟嗓音暗啞，低低喚了句，“周姑娘。”

周月安擡步想要上前，被謝聞璟出聲止住。

“外邊冷，姑娘莫要出來受寒了。”

周月安微微張口想說些什麼，但謝聞璟垂眼遮住眼眸，繼續道：“夜深了，姑娘應早些休息。”

周月安聞言抿唇，不再作聲，半晌，她微微福身，轉身進屋，正要關門時，她仿佛聽到謝聞璟輕輕說了句話。

“放心，我回來了。”

可擡眼看去時，他神色無異，沖她微微颔首便側身離去。

不知為何，周月安心尖無緣由地泛出一圈讓她陌生的漣漪，奇怪，生疏，好像還有些酸脹，周月安關上門，目光落至那一處顔色漸暗的炭火，努力無視那一抹異樣，她吹滅燭火躺上床閉眼入睡。

屋外，謝聞璟隻身立在回廊轉角，燭火一盞盞暗下，謝聞璟漸漸壓下眸中情緒，他鮮少将情緒帶到眼中，隻是今晚在黑夜裡，他不願隐藏，也懶得藏，便借這暗色遮擋一二，反正亦無人看清。

謝聞璟欲轉身，餘光一瞥，突然發現那院子裡仍亮着一盞燭火，可謝聞璟知道屋内之人已然歇下。

那麼這一盞，便是留給他的……

謝聞璟心頭猛地一顫。他腳步微亂，快步走回自己的屋子，但又像是不舍得一般忍不住回頭看。

昏黃，暗淡，卻亮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