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位“敢言”的,已經躺在地上了。
“諸位将軍好生威風。”
謝聞璟擡手轉了下手中的長刀,笨重的大刀在他手中翻轉,刀尖淌血,竟被他轉出一抹血腥的利落之感。
“兩日前,我等便到了雍州城下。”
謝聞璟笑意散漫,語氣緩緩,擡步朝他們走去,那些人渾身僵硬不敢亂動。
“身份說了,令牌亮了,聖旨請了,”謝聞璟笑,語氣微頓,“請問諸位将軍,派兵圍堵兩日,将我們逼入深林,用意為何?”
邊上一位将領梗着頭,戰戰兢兢地想張口,被謝聞璟“噓”地一聲堵了回去,“讓在下想想,”他輕笑一聲,溫聲問道:“莫不是諸位想要謀反逼京?”
嗓音溫潤,可話語瘆人。
在場皆驚,四下噤聲。恐懼止不住地從眼中流露出來,謀逆已是大罪,再被冠上逼京之名,若是就這樣被戳出去,莫說他們是否能活過這個冬天,他們能不能活過今天都是問題。
恐懼過後,有人惡向膽邊生,握着腰間佩劍的手蠢蠢欲動。
謝聞璟似毫不在意,他微微低頭,眼神漠然,掃了眼那些人,嘴角微勾。
雍州駐軍,京城防線,他笑得冷意四散,好一個京中最值得依靠的防線啊。
謝聞璟躁意上翻,眉頭幾不可察地輕皺了下,将橫刀甩了出去,直直劈入半尺厚的雪地之中,沒入底下冰凍的土地。刀尖端直指營帳,衆人不自覺地讓開一條路。
“諸位,請吧。”
謝聞璟嗓音含笑,可讓他們無端膽寒,被迫跟着謝聞璟走入營帳,有人握緊腰間佩劍,謝聞璟未曾轉頭,卻聽見他微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諸位省些力氣,且不說諸位動手能否從謝某這兒活着走出去,就單是那份聖旨就足夠各位憂心。”
“大人。”
恰逢此時,黑衣甲衛手捧那道明黃色卷軸走進,恭敬垂首。
進來的五位的心都跟着這一聲顫了顫。
謝聞璟在高位坐下,微倚着案,神色淡淡。
他擡手,示意來人将卷軸放置他案前。謝聞璟垂眸望了眼這道卷軸,神情無甚變化。
“大人,日前想必誤會!”左邊那位着黑袍之人猛地半跪,抱拳高聲喊道。
謝聞璟恍若未聞,目光落至他腰間配飾,銀質魚符做工精緻,不過片刻,謝聞璟便收回了視線。
“李大人何時升的官階?”
謝聞璟突然出聲問了句毫不相幹的事兒,可李達一時怔愣,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從未自報家門,眼前這位如何知道,況且他擢升的旨意還沒下來,隻是京中先允諾罷了。他茫然地擡起頭,無聲地張了張口。
觸及到謝聞璟略含笑意的視線時,他面色驟然間發白,他僵硬地低下頭看了眼自己不知何時露在甲外的魚符,想要辯解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從喉頭艱澀地滾出兩個字音。
“大人,我……”
“李大人莫急,之後慢慢說也可,隻是方才大人說日前誤會,請問誤會何在?”謝聞璟對他的驚慌熟視無睹,隻淡笑着繼續詢問。
李達磕磕絆絆,謝聞璟也不催促,隻等他半晌吐出一句話:“謝大人,我等并非故意攔您入城……”
“哦?”謝聞璟饒有興趣。
李達神情痛苦掙紮,似想開口又不敢開口。許久,終于張口想要出聲,卻被旁邊一人猛地喝住。
“李達!”那人橫眉,滿臉怒色,“你不想活,老子還想活。”
李達嗫嚅,最終垂下了頭。
“呵。”謝聞璟輕笑,似在看一出鬧劇,他微撐着頭,眼神掃過那人,他年過半百,發須灰白,可濃眉鷹眼,一雙眼充滿狠勁,
那人面色一僵,動作微頓,可片刻後強裝自然。
“謝大人莫怪,大人有所不知,我雍州地界特殊,審查向來嚴苛,駐軍更是謹慎,馬虎不得。所以日前并非有意相攔,實是誤會。”
“誤會?”謝聞璟眉梢微挑,語氣微微驚訝。
“夏将軍莫不是糊塗了,年紀大了眼也花了?軍令不認,聖旨不接,兵逼深林,埋伏偷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要謝某的命呐,竟被大人輕飄飄地說了句誤會?”
夏晁臉色難看,半頭白發顯得滄桑。
他藏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意,低頭抱拳,“下官辦事不力,望大人見諒。”
謝聞璟無聲勾唇,掃過皆低下頭的衆人。視線最終落在夏晁身上,看來主心骨是這個了……
長指輕叩桌案,在寂靜中發出有規律的聲響,一下一下,明明是寒冬,卻讓人心發慌地冷汗直流。
“五十軍棍,夏大人可會覺得冤枉?”
謝聞璟嗓音柔和,似是安撫。可眼裡是無盡寒意。
夏晁身子一僵,五十軍棍,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責罰。若論謀逆罪處,輕得像是走了大運,可若是論失職罪,這五十軍棍可是要了他半條老命的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