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灰蒙蒙亮,大雪不止,周月安背起琵琶便踏入一片銀白的街道,朝教坊走去,因為天寒,街上商販隻稀疏幾處。
周月安身上那件大氅為她擋去許多風寒,在如此雪裡也不覺刺骨冰寒。
周月安眉目素淨,隻眼尾鼻尖被凍得微紅,身姿娉婷,一副溫婉娴靜模樣落入二樓雅舍窗下之人的眼裡,讓人不禁心神微晃。
銀灰狐毛披風落在裴則斯的肩上,更襯得他俊逸溫潤,有朗月之姿。
他視線落在街上女子的身上,瑩白色的大氅上滿是落雪,細碎紛揚地輕輕飄落在她隻挽着一根素簪的青絲上。
許是出門出得急,忘了撐傘,裴則斯這般想着,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行至樓下,他站在店外,溫聲喚住她,“姑娘。”
周月安步子微頓。
裴則斯撐起傘快步踏入雪中,手中傘遮住周月安,傘外落雪點點飄落,沿着傘檐下滑,與地上白雪融為一體。
周月安側身,擡眸看向身旁人。
裴則斯眉目疏朗清揚,眸光寬和周正,長身玉立,笑意和善。
寒風卷過,周月安似聞到一股淡雅的青蓮香,混着白雪冷意,他的靠近,在這寒冬似是一股暖意潤澤。
周月安微颔首,見禮。
裴則斯見此也退後半步,微微俯身,以平禮相見。
周月安眸光微頓,開口嗓音清洌,像這冬雪一般裹着冷意,幹淨。
“公子有事?”
裴則斯聞言搖頭,他溫聲回道:“無事,隻是方才瞧見姑娘一身落雪,這風雪甚寒,便想為姑娘送一把傘。”
他面色溫和平靜,眼神卻似帶了一分窘意局促。
說着他将手中傘往前送了兩分,幫她遮住更多落雪。
周月安眸光微動,福身道謝:“多謝公子。”
裴則斯忙擡手虛扶,“姑娘不必道謝,舉手之勞而已。”
周月安動作微頓,不着痕迹地拉開半步距離。
周月安擡手,接過他往前送的傘柄,腕白肌紅,腕骨纖細漂亮。
“這天寒,姑娘若趕路,在下可送姑娘一程。”裴則斯側身,指了指茶肆旁的馬車。
周月安順着他指的方向望了眼,随即收回目光,“謝公子好意,不過我再往前便到了,便不勞煩公子了。”
裴則斯微怔,見她面上疏離之色,立刻溫聲回應,語氣和緩,“是在下唐突了,如此便不耽誤姑娘了,姑娘注意安全。”
周月安輕應,轉身往前,隻身步入皚皚白雪。
看着身影漸漸變成小點,裴則斯收回視線,眉目點上幾分笑意,劃過一抹欣賞。他回想起方才接觸,她言行疏離,一雙眼格外幹淨透徹,但卻帶着零星寒意。
他不禁好奇,不知這是哪家的姑娘,品貌皆端,與這京中世家貴女相比也不遑多讓。
周月安沒有回頭,也分不出心思多想,她眉心微蹙,在心中思忖着自己若是兵行險招能有幾分勝算,不由生出幾分憂慮。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茹姑門前,周月安凝神,正準備擡手敲門。
“周姐姐?”
一聲呼喚扯回周月安的動作,她回眸,芷溪一臉驚喜,快步上前,“周姐姐,你今日怎的有空回來?”
周月安聞言怔忡片刻,不知不覺間,她在謝府竟然也近一月,這一月來,她倒過得比往日更自在些,練琴也練得勤,曲藝也精湛不少。
而思及謝府,周月安垂眸,遮住臉上神色,溫聲道:“我來尋姑姑。”
芷溪往後探頭,看了眼緊閉的門,“可是今日姑姑好像出門去了,前一刻鐘我還瞧見她正換衣裳呢。”
“換衣裳?”
“對,那時我正好來還樂譜,瞧見姑姑一身正裝。”
周月安聞言了然,茹姑若着正裝,應是要去見教坊使,可今日并非什麼定期拜見述職的日子,茹姑本無須前去,除非是宮中安排……
周月安心中一緊,一刻鐘前……她眼眸染上幾分急切,可語氣仍然冷靜,“芷溪,你方才說姑姑一刻鐘還在坊内是嗎?”
芷溪不明所裡,忙點頭,“沒錯,姑姑方才才出門,半刻鐘不到。”
周月安道完謝立刻就轉身,快步小跑出教坊,拐入一旁官道,她要趕在茹姑進宮前,求一個機會。
此路進宮最近,也最平穩妥當,故來往馬車也多,周月安橫穿拐進,其實是極危險的事,可她沒時間多想,隻直直穿了進去,來不及喘氣,她忙擡眼望去,遠處那架挂着宮牌的馬車正緩緩而來。
她避開中間,貼邊朝馬車走去,呼吸漸漸平緩。
車夫乍一眼看見她還以為自己眼花,周月安微颔首,車夫停下,喊了句:“周娘子,你怎麼在這兒?”
馬車裡傳來茹姑疑惑的聲音,“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