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換道,徑直走進廟裡,神佛居高位,面容慈悲。
謝聞璟見此不語,默默跟上,周月安沒跪,她隻仰頭看着佛像,眼神平靜。
許久,她閉上眼,似是歎息一聲。
謝聞璟注視着她單薄的背影。
家破人亡,颠沛流離,雲端落至底泥,身體上、心理上,什麼苦她都吃過了,什麼疼也都受過了。
哪裡是她無所欲求,是她求的,神佛給不了她。
苦海無涯,唯有自渡。
至于周月安願不願意渡己,謝聞璟眼神暗了暗,他走近她,啟唇道:“走吧,我們下山。”
謝聞璟拉起周月安冰涼的手,搭在自己的腕間,克制着距離不顯冒犯。
周月安感受着那一處傳來的溫熱,脈搏有力,一下一下似乎在給你傳輸力量。
周月安斂眉,正要與謝聞璟跨出寺廟之時,方丈的聲音忽地從身後傳來。
“二位施主,”方丈走近,他面容寬和,遞上一支簽,“你們與這簽有緣,方才風來,老衲案前的這支簽忽地從簽筒裡掉落,想來是因緣際會罷。”
謝聞璟視線掃了眼簽上字,收過簽,禮貌道謝:“多謝方丈,我們這便先告辭了。”
謝聞璟收了簽便藏在袖子裡,一路上也沒跟周月安說那是什麼簽,周月安本來也沒多好奇,見此也就歇了問簽的心思。
山下暗衛已經聚集,謝聞璟翻身上馬,他遙望雍州方向,“局已步好,接下來就是請君入甕了。”
謝聞璟回眸凝了眼周月安,他輕聲問:“姑娘如今可會騎馬了?”
周月安有片刻怔愣,謝聞璟似無奈地低笑一聲,“罷了,那我便再教一次。”
不多時,她的視線裡便出現了隻修長有力的手,她記得他掌心的溫度,本是溫熱,可若緊貼時,便有些灼人。
周月安沒有矯情,她知道現在時間寶貴。她穩穩落于馬上,身後時寬闊的胸膛,臉邊是刺得耳廓有些發疼的寒風。
“你知道我們要幹什麼嗎?”
謝聞璟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周月安微微眯眼,“大人的刀會告訴我答案。”
此去是解決雍州私兵,而斷其财,是為根本。
雍州地界複雜,勢力也交錯制衡,常有财款分配不均而引發的摩擦,謝聞璟起初并不知道,他們争的是哪方财,财之所用又為何,如今倒是一一明确。
這一路子争的是赈災銀,引的是流民亂,水渾了,才好摸魚,混淆視線,招兵買馬。
看來不止是貪官污吏,還更有人心思不正啊。
渾水摸魚罷了,誰不會呢?
謝聞璟幹脆就将财路給抖出來,讓他們去争去搶,貪婪慣了,誰不眼紅這塊肥肉呢?
但與此同時,他們要先去收了雍州兵權,也就是所謂的,天子的權。
雍州軍營——
馬蹄揚起黃沙在低空翻卷,斥候匆忙地跑進主營帳,“将軍,外邊——”
夏晁神色煩躁,“何事匆忙?外邊怎麼了?”
“來要你命了。”謝聞璟身居馬上,馬蹄聲緩緩。
夏晁聞聲渾身一僵,受了那麼重的傷,謝聞璟他怎麼沒死!
他不過昨夜才回軍營,本以為謝聞璟他不死也得半殘,起碼可保他夏晁近些日子無虞,不曾想,他竟今日一早便殺了過來。
“你——”
夏晁眼神流露恐懼。
謝聞璟笑意冷冷,似好心回答他的問題道:“命大。”
夏晁眼神發狠,下意識想拔刀殺出去,不料謝聞璟冷冷出聲。
“夏大人現在有兩個選擇。”
周月安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話音卷着懶散。
“一,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好心給你條人路走;二,死無全屍,黃泉路你也難行。”
“夏大人,選吧。”
周月安聽完眸色平靜,她望向夏晁,半百的年紀蒼老的面色裡帶着恨意,但眼裡也帶有多年沉浸在貪欲裡的痕迹,周月安看得出來,她一向耳清目明。
夏晁此時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不等周月安對上他打量的目光,謝聞璟先一步橫刀借光晃了他的眼,周月安眼前一黑,那處覆上一抹溫熱。
“夏大人,謝某數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