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璟目光随意地掃過入場衆人，終是停在她的腕間。

視線星星點點裡帶着灼熱，被他不動聲色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玩味與散漫。

他坐得不端正，斜靠在桌案的一角，許是飲了許多酒，眼尾卷着絲絲倦意。

周月安沒有擡眼迎上他的目光，謝聞璟視線也未多作停留。二人宛若從不相識。

皇帝在龍椅上細細觀察，并無發現二人有何異常，甚至沒看出絲毫互動。他眸色微沉，不由多了幾分好奇。

聲樂漸起，謝聞璟勾着酒盞又悶了口。此時有人上前敬酒，謝聞璟沒擡眼，他喚人淨手，從碟中撿起一顆葡萄，認真地剝着那晶瑩的紫皮。

“謝大人……”禮部尚書臉上帶着恭維的笑，“謝大人好酒量，方才見許多大人都與您敬過了酒，我這不也來了。”

謝聞璟不理，繼續剝皮，禮部尚書酒盞一直僵在面前，不上不下。等謝聞璟剝完一小碟葡萄擺好，他才掀起眼，睨了眼禮部尚書，唇角笑意意味不明，語氣薄涼道：“那你方才看我接了他們的酒嗎？”

冷汗從禮部尚書額角滑落，他強裝鎮定，“不曾……”

“所以孫大人覺得自己這杯酒我會接嗎？”謝聞璟語氣玩味，喜怒難辨。

孫勝南此時心中後悔，可一想到他今早收到的威脅還是咬牙，“大人說笑了，大人定不會讓同僚為難……”

不等他話說完，謝聞璟目帶疑惑，好整以暇地打斷：“哦？”

孫勝南來不及反應，隻覺耳邊筝聲高昂，不過頃刻間，謝聞璟将杯盞抵近直逼他的咽喉，酒器冰涼，本應是圓潤質地可被在他的力道逼迫下孫勝南隻覺得喉間那處尖銳不已。

“大人這盞酒，謝某得喝明白不是？不然可就是大人來為難謝某了。”

孫勝南啞聲，喉嚨灼痛，掙紮着艱澀開口，半是威脅的語氣，“大人有話好說……這還是殿上，莫要禦前失儀……”

謝聞璟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孫大人不愧是禮部尚書，時時恪守禮教。真是叫在下另眼相看。”

謝聞璟猛地松開抵在他脖頸處的力，将酒随意地灌入他的衣襟，丢下酒盞後拾起一旁的手帕仔細地擦手，面上嫌棄之色不掩。“孫大人不妨想想，過會兒該如何以尚書之态為禮部示範。”

孫勝南忍住劇烈的咳嗽，他面色漲紅，眼神難掩憤怒，“什麼？”

謝聞璟但笑不語，隻是那抹笑涼薄瘆人，孫勝南後脊發寒。

“謝大人是什麼意思？不妨說清楚一些。”

“孫大人不如自己想一想，何苦要我說出來呢？”謝聞璟目光又落在殿上那一抹瘦弱單薄的身影上，隻掃了眼便移開視線，用餘光去注意。

孫勝南面色發白。

謝聞璟笑得漫不經心，身子微微後仰，“我倒是願意給孫大人一個機會，隻是不知道孫大人要不要？”

孫勝南咽下喉間那抹灼痛，他急忙出聲，壓低聲音：“大人不妨直言。”

“身敗名裂之痛，孫大人可承受得住？”

孫勝南唇色慘白，他迅速掃了眼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他這邊。

謝聞璟扯唇，笑意更甚。

“孫大人慌什麼？”他似乎想拾起葡萄吃，又想到了什麼，指尖一轉，撿了顆脆棗到手中。“看這樣子應該是受不住 。那孫大人可就要好好想想，要用什麼來換你免受此痛了。”

孫勝南閉了閉眼，脫力般問道：“我府上的管家被大人您抓了去？”

謝聞璟微驚訝，“孫大人不知道啊？我底下的人昨晚瞧見你那成管家有意思的緊，說想請他喝兩盞茶，今早他還沒回去？”

孫勝南手腕泛白，許久，他睜眼，裡面怒色恨意俱存，可最後都化為了恐懼與妥協。

“他是家仆，忠心耿耿十年有餘，望大人放他一條性命讓他回來，大人若答應我，宮宴之後我定會給大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自然。”謝聞璟笑意漸淡，眸色寒涼。“孫大人赤忱，謝某感懷。”

一曲畢，衆人行禮謝幕，皇帝淡淡地掃了眼謝聞璟那一處，視線落到孫勝南那有些失意的身影，目光微沉。

他收回視線，看着眼前衆人，他嗓音低沉威嚴，“免禮。”

他誇贊道：“此曲甚好，有春光明媚之感，也有世事熱鬧，國泰民安之意，甚好！”

“配合得也相當不錯，從中也看得出彈奏之人下了一番苦功夫。當賞！”

皇帝環視衆人，目光落在謝聞璟似笑非笑的臉上，謝聞璟正饒有興味的欣賞着眼前晶瑩剔透的葡萄。

忽地，皇帝出聲喚他：“謝卿覺得如何？”

教坊衆人面色微僵，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周月安不動聲色，隻平靜垂眸。

謝聞璟神色如常，勾唇，前些日子他剛承了皇帝的意去敲打教坊，而今卻讓他來說如何獎勵。

這是要試他啊……

謝聞璟笑得意味不明，“那便問問教坊自己的意思，陛下覺得如何？”

“好，那便由你們自己說說。朕也想聽聽你們自己的意思。”皇帝轉而把目光落在教坊衆人身上。

她們何曾見過此般陣仗，茹姑此時又不在身旁，一時不免心頭慌亂。

謝聞璟适時出聲，“不如問問編曲之人？”

“此等賀春之曲，作曲之人反倒讓臣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