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悄悄擡眼觑了眼謝聞璟的神色。
見謝聞璟眉頭皺得愈緊,一時心中微微詫異,看這樣子……他難道不知?
謝聞璟黑眸逐漸染上些許煩悶,前言不搭後語,他不知這個人到底要說些什麼。
見他不解,孫勝南連忙開口解釋。
“大人,您竟然不知?”
“近些日子坊間都在傳那位周家娘子,甚至有童謠言,‘昨日貴女閨中笑,今夕琵琶坊中哭,哭顔若有紅妝抹,高台一曲煥新顔……’,有好有壞,一時褒貶不一。可更多的,确是在讨論曾經盛極一時的周家……”
“不知何人開始傳的,說周家貪污是假,僞善才是真。甚至有人控訴周家曾虐待家仆,草菅人命。京中一時議論紛紛,小人聽說,好像正是從清河那一處……傳出來的。”
清河,是他們的家……從此處傳出流言,便極有可能是鄉人指認……
謝聞璟眸色微暗,他蹙眉,大步下船。
“知道了。”
謝聞璟走後,孫勝南便如脫力般跪坐在船坊之内,一行清淚從面中滑過……
謝聞璟長指微動,打了個響指,咻地一聲便出現兩個暗衛。
“去查。”
謝聞璟嗓音淡漠,帶着不易察覺的怒意和煩躁。
其中一人身影微頓。
“大人,您确定要動用……”
謝聞璟淡淡朝他瞥了一眼,那人瞬間噤聲。兩人齊齊俯首抱拳,低頭應是。
若真如孫勝南所說,這些傳言已經傳了有些時日,可他身處謝府卻全然不知,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
而事又關她,動用他藏匿那麼多年而悉心培養的力量,又有何不可?
回想起方才那首童謠,謝聞璟黑眸沉了沉。
“哭顔若有紅妝抹,高台一曲煥新顔……”
這是在她身上強加以色侍人的污名……而她,又是那般在意……
她拼盡全力也要在大殿之上正的名,怎能被人這般作踐……
謝聞璟的身影隐于黑暗,他擡眸望天。
雖然天有回暖,可這天色,還是暗得這般快……
謝聞璟眸色漸深,心中期盼那道單薄柔弱的身影快些回來,他有些心疼……
謝聞璟回府後,便差人去将藥膳煮了起來。
前段時日太醫來為他看診時,他就讓太醫順便瞧了瞧周月安的夜盲之症,這些時日也一直在用藥膳調理。
可他不曾想,她這夜盲之症,竟有一些是心疾因素。太醫診治,說若心疾不解,日後有可能會愈發嚴重,嚴重時可能影響白日視物……
周月安眉眼淡淡。她謝過太醫,神情平靜,像是早已知道結果,也不甚在意是否能痊愈。
她擡眸,正對上謝聞璟透過來的視線,那視線許是有些灼熱,她下意識地回避了下。随後,謝聞璟稍稍收斂,周月安也随即正視他,
“謝大人費心了。”她略帶歉意地看着他。
謝聞璟覺得她那雙眼清透如水,不論是清冷疏離,還是驚訝呆楞,總是格外好看。
可若是她看不見了……
謝聞璟沉眸。
不行。
他的月安,合該被捧在手心,她本就是明珠……
謝聞璟抿唇回神,他取出一壇酒,獨自一人坐在湖中亭中,等一人歸。
天色愈暗,在最後一線亮光從視野中消失後,門口忽地傳來動靜。
此時還未點上燭火,謝聞璟扔下酒壇後迅速地起身徑直朝謝府大門奔去,心中情緒濃烈,似烈馬在燎原中歡呼奔騰,謝聞璟抽出一縷神思細想感受,那情緒竟然是興奮,還有期待……
謝聞璟唇角微勾,他長睫垂下,遮住漆黑的眼眸。
這種情緒,似乎也不錯……
張虛徐徐拉住馬車,見到謝聞璟在門口不禁有些詫異,不等他開口,謝聞璟便略過張虛殷切的目光,緊緊盯着馬車。
周月安從馬車中出來,張虛站在一旁,她微微颔首示謝,轉瞬擡眼便對上謝聞璟漆黑卻透着點點星光的眸光,他眼尾鋒利,可裡面卻盛滿了不易察覺的溫柔。
周月安動作微頓,對上那道攝人心魂的視線,周月安呼吸微滞,心跳一時慢了半拍。
周月安愣愣張唇,“謝大人?”
她從馬凳上下來,瑩白色大氅泛着冷冷月晖,而下一瞬,她在下馬車時便踩到了披風尾部,整個人身子不禁直往前傾。
謝聞璟眼疾手快,徑直擡手,攔腰橫抱環住了她,動作迅速輕緩。他垂眸,靜靜地凝望着她,看到她身上的披風,他眼眸微深,看來于她而言,這件大氅還是有些不合身……
改日裁剪吧。謝聞璟低眸想着。
而此時回神,掌心傳來溫熱綿潤的觸感,一時手中頓感灼熱。他長睫遮住眼中情緒,克制片刻,神情便恢複如常。
他深深望了眼懷中之人,之後便迅速地松開了她,将她扶穩站好。
周月安卻在他擁她入懷的一刹那,聞到了一股醇厚的酒香,還有她身上一如往常的冷冽味道。
他的懷抱微涼,一日不見,今日他遊船時受寒了?還是傷又複發了?
他傷都還沒好,怎麼能喝酒?
周月安不禁擡眸,下意識上前半步,語氣關切。
“大人飲酒了?”
“今日可是着涼了?”
“還是舊傷複發了?”
謝聞璟抿唇不語,靜靜地低眸望着眼前之人。
周月安見他不出聲,心下更是擔心,清淡的嗓音也染上幾分急切。她甚至想上前查看他衣衫上是否有浸透的血迹……
心是這樣想的,身體也下意識地這般做了。
關心則亂……
謝聞璟不知怎麼突然想到這句話。他不禁輕笑。
謝聞璟擡手輕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嘴角噙笑:“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