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和煦,淺粉色的牡丹半開未開,花瓣嬌嫩,擋住那人溫和的半邊眼眸。
裴則斯一身月白錦衣,白玉冠束發,眉目疏朗。一月未見,他桃花眼依舊含着溫和的笑意。身姿如松,周身氣質溫潤随和。二人隔空對視,裴則斯此時朝她微微颔首,周月安微怔,反應過來後也淺淺彎唇以作回應,此時并不是個叙舊的好時機,二人也并未言語。
此時正好有一路宮女過來換班,讓她們先去一旁歇着,不必在此處候着,衆人便齊齊往一旁散去。
芷溪拉着周月安,“周姐姐,宮中的花開的真好看,還有那麼多種!”
朱韻在一旁道:“那趁着這會兒,你可好好看看,過會兒可不能走神。”
周月安沒吭聲,淺淺笑過。
她現在心裡藏着别的事,裴公子應當被授官了吧,那為何裴公子都能出席宴會,為何謝聞璟會不在。
他這些時日竟那般忙碌?
周月安壓下心中淡淡的擔憂,安撫自己不過是一賀春宴,許是他懶得應酬,他不來也好,也能好生休息一二。
而冷清的謝府之内,暗室昏暗無光,絲毫不見春日的明媚光景,反而如冬日冷肅黯淡。
昏暗的燭火下影子躍動,謝聞璟黑眸晶亮,他長指握着一根已經成型的青玉簪,正小心打磨着尾端細節,動作細緻,不厭其煩。
謝聞璟一一拂去玉石碎屑,指腹不經意地摩挲着這支青玉,這玉簪玉質細潤溫和,在暗處散着淡淡的柔光。
謝聞璟黑眸微動,凝着這支玉簪,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他收了指,淡淡地笑了聲。
他收起玉簪,将其放入錦盒。
暗室燭火昏暗,燭影躍動間,謝聞璟長腿微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圈椅中,朝着暗處淡淡開口。
“終于回來了,說說查到了什麼。”
今日他派出去的兩個暗衛回到此處複命,竟已将近一月。
暗衛半跪抱拳,其中一人開口:“大人,已查清清河一事是朝中一名喚鐘霆的寒門設計而來,他上司是吏部侍郎,吏部再往上應當有親王的手筆,屬下發現親王的親信曾在清河徘徊,但目的尚且不知。”
另一人垂首,語氣嚴肅:“大人,此外還有一件事需要禀告大人。”
“說。”
“我們是随一路突厥人一同回京,屬下摸清了他們一路來的習慣,那路突厥人頗為奇怪,不像是細作,反而像是,”那人思考了下,斟酌着措辭:“像是暗訪。”
“他們一路北下,借商貿名義明裡暗裡地打探近些年來沒落的世家貴族,了解其中内情,尤其是近五年。依屬下看來,他們像是搜集證據。”
他們注意到這一點本是想傳給其他兄弟調查一二,但是他們發現這隊突厥人竟格外關注周家,就留心了些。
而他們往北去查,發現當年蠻夷執刑之地竟曾發生過一場不小的騷亂,當年先帝朝政混亂,邊防甚微,突厥常常進犯,而近六年前,也就是周家兒郎被流放那年,恰值突厥來犯,竟順道擄走了不少被流放之人。
隻是當年沒有什麼兵力去調查統計,駐守官兵連連退守保命,先帝荒廢政務,消息竟也沒上報中央,隻在當地有零星記錄。
當年執刑的劊子手早在新帝登基之前便已洗手另謀生路,他們尋到一些人了解當年情況,發現周家之子竟也在被擄走的那一批人中。
他們覺得或許那些人有一條生路,正想細問,那劊子手便冷冷道:“哪有什麼生路!”
“被突厥人擄走的下場隻會更慘。那些人以折磨中原人為樂,将人綁在馬腿後邊生生折磨而死,哪有痛快可求。”
“就算躲過了在草原被馬踏而亡這一劫,突厥善騎射,後邊也會讓活人作靶,一一折磨心智直到把人逼瘋,還不如一刀了結來的痛快。”
劊子手冷冷将這些年的見聞講給暗衛聽,“若真說有什麼生路,那就是生生熬到他們的新年,他們崇尚武力,作賭一人單挑草原二百勇士,若赢了,你便能赢到突厥可汗的獎賞,或許能有一條生路,但若沒有,便是被生生斷骨折磨而死。”
他冷笑一聲:“反正這麼多年,我是沒聽過有誰被擄走還能有活路。”
暗衛一聽,便心中有數,隻是還是本着眼為見不為實的道理,将這個消息傳給了謝聞璟。
謝聞璟聽完,黑眸眸光微動,一絲訝異一閃而過。
若真是如此,周家的那位公子真不一定能活下來,但若活下來了,定是經曆百般折磨痛苦,心智定不似從前一般,隻怕是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他如今會是怎樣一番模樣?至親之人若遇到還能認出他來嗎?
謝聞璟摩挲着指尖的薄繭,想到周月安在清河那段時日的異樣,一時喉中發癢。
若他活着,此時又會是什麼身份呢,再次回到這片他熟悉的國土,他會想做什麼呢?
謝聞璟黑眸微沉,燭光在他眼中躍動,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盯緊那批突厥人,看看他們想做什麼。”
謝聞璟淡聲吩咐,“不要打草驚蛇,暗中觀察即可。”
說着謝聞璟語氣一頓,話鋒一轉,“近日京中可有什麼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