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僵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直到張虛聽到聲響後轉身看向她,他笑着朝周月安拱手,往前遞了個錦盒。“周姑娘,您的身契。”
周月安道了謝,打開看了看,周月安眼眶濕潤,明明隻是一張薄紙,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分量極重。
這張紙,賦予着她的新生。
眼前的光線刺眼,那熾熱的光亮似不遺餘力般落在她的身上。周月安覺得此刻好似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
隻是她格外想與那人一同分享,她此刻的心情。
周月安眼眶微酸,苦澀在喉間瘋狂地蔓延。她咬了咬舌尖,逼回眼中的淚光。
她淺笑着回應,眼神真誠,“多謝張大人費心。”
“也望大人替我多謝謝大人。”
她忍不住在心中反複咀嚼這個稱呼。
她真的已經許久沒再見他,她從來不知原來思念蔓延無聲,可一旦發覺,它就如野草瘋長,将她纏繞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周月安苦笑着咽下哽在喉腔中的綿綿澀意。
張虛沒察覺出異樣,他撓了撓頭,“姑娘客氣了,此事是大人親手辦的,下官并未費心,不敢居功。”
“謝大人……”
周月安抿了抿唇,微光微動,終是忍不住試探着問道。
“謝大人最近可忙?”
張虛道:“不忙啊,”見周月安怔愣,他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又拍了拍自己,正色道:“忙!”
“不日各國使者将要入京,大人這幾日都在加強城中戒衛,順道再整理使者身份信息,以免到時候出了岔子。”
張虛說得有些磕絆,周月安微微蹙眉,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但她不好多問。
不過她倒是聽得明白。
各國使者将要入京,而今年,聽說有突厥。
周月安腦海中閃過一人的身影。她當時并未與哥舒遙道别,因為她直覺二人定會再次相遇。
阿兄就是阿兄。不管變成什麼樣,都會是阿兄。
他隻要知道她的存在,他便不會抛下她。
周月安笃定。
周月安出神間,并沒有注意到張虛的目光頻頻瞥向藏在不遠處巷尾的那架馬車。
謝聞璟垂着眼,黑眸散漫而冷淡,眸光閃着不知名的寒光。
他移動目光,落在他手上把玩着的那一支通體晶瑩翠綠的青玉簪之上,黑眸一時變得柔和缱绻。
周月安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不遠處默默注視着她,他也正在獨自忍受多日不見的難言澀意。
謝聞璟本以為自己能足夠克制,哪怕跟了過來也能忍住隔着車馬不去看她。
可聽到她清越如冷泉般的聲音時,他喉頭發癢,黑眸閃過一絲執拗,他忍不住掀開了簾子,偷偷去看她有些模糊的側臉。
直到見到的那一刹那,謝聞璟心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歎。可随之而來的便是一種無力,謝聞璟忍不住嗤笑自己這一刻見不得光。
可他卻忍不住一看再看。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似乎從推門而出的欣喜瞬間轉變到後來的失落之感。
謝聞璟那一刻被她瞬息間悄然的轉變猛地刺痛,他不由握緊了拳頭,心口傳來綿密如針的疼。
可他卻無能無力。他此刻不知是花了多少力氣去克制住自己想走到她面前的那顆躁動的心。
他黑眸躍動着壓抑的眸光,他緊緊凝着手中的青玉簪。指尖動作輕柔,拂過打磨精緻的尾端,眸中盡是眷戀不舍。
這是他想予她之禮。
贈簪,是他的私心。他想補上她的笄禮,以此慰藉她本該明媚的少女時期,她本該如春夏的張揚肆意。
她不該那麼早地承受噬骨的寒意,天地銀裝素裹,那隻是她一人的冬月。将她困在過往整整六年,寒意刺骨,她心絕望。
謝聞璟每一次想到,他都手指冰涼,僵得無法動彈。可心中疼意隻會更甚。
謝聞璟将一塊質地上乘的青玉細心打磨,他尋來宮中巧匠,學了許久,也廢了不少材料,甚至在真正動手前還拿一塊白玉練手,直到他能反複做出完好的成品,他才敢下定決心動手。他親手繪圖設計,一遍遍打磨細枝末節,直到它完整無缺地呈現出現在這幅形态。
他廢了許多日夜親手做出的簪,他看着卻隻覺得不夠。
他不是沒注意到,周月安她不會簪發系繩。她沒受過笄禮,青絲半挽;她當時離家仍是個孩子,系繩之事何須那時的她親自動手。每當他注意到這些點滴,他隻覺得他做的一點都不夠。
謝聞璟黑眸如一汪溫柔的水,他想好好護她。
謝聞璟閉了閉眼,壓下眸中的不舍與悸動。
謝聞璟想護她周月安一世無虞安康,也願她此生心願皆成,更盼她世世生生喜樂無憂,再不入此前艱寒。
周月安,你可知道?
謝聞璟蓦地輕笑了聲,眉梢微揚。
你不必知道。
也正如此時,暗處蟄伏的那些危險,他會替她先一步解決,他會為她掃除障礙,到那時,無論他是否在她身旁,她都不會對她即将見到的新的秩序失望。
而他也相信她,她會一步步慢慢構建大廈萬千,挽救那曾經破敗陰暗的朝綱。
她會與同樣清正溫潤之人,共圖那河清海晏的社稷與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