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暖光落在二人身上,有些刺眼,周月安不禁眯了眯眼,她的瞳色在燦金色陽光的印襯下顯得格外淺淡,眼眸中的擔心顯而易見。
因為策馬疾馳,本來正好和煦的風也稍顯的刺痛。
在風攜暖陽的長街之上,二人身影交疊重合。向着同一個方向快速往前。
謝聞璟黑眸情緒難辨,是難得的嚴肅與認真。
周圍都凝結着一股凝重的氣氛。
周月安微微抿唇。原來這些時日她的直覺不錯。
看來是宮裡出大事了。
謝聞璟說要送她出去,那他自己呢?
他是有為自己留一條其他的後路嗎?
還是他未曾将自己考慮在内?
意識到這一點,周月安心髒頓時抽痛。密密麻麻的如針刺般的疼痛遍布全身。
她不禁在心中苦笑,騙子。
周月安垂眸,看着眼前那雙緊握缰繩的粗粝手掌,骨節分明,手指邊還有細小的疤痕,那是他過往多年的傷疤。
周月安不禁擡手輕輕地覆上去。在他的對比之下,顯得她的指尖素白纖細,就是這樣一雙手,把她從冰封萬裡的嚴冬拽了出來,讓她再次看到希望,再次面對春天,讓她明白絕望者獲救,是這般感覺,周月安在心中這般想着。
可二人肌膚相觸的瞬間,謝聞璟渾身狠狠一顫,他瞳孔微縮,手上肌肉瞬間緊繃。
謝聞璟黑眸漸沉,以為她是害怕,便輕聲安撫:“别怕,月安,你會沒事的。我會解決好一切,”謝聞璟語氣一頓,故作輕松笑道:“禮部試不是快到了嗎,你還未入仕,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出事……”
“所以,謝大人會出事,是嗎?”
不等他說完,被周月安清淺的嗓音打斷。
謝聞璟黑眸閃過一絲慌亂,他下意識想要否認,可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沒辦法違心地去欺騙她,因為周月安說的,便是事實。
他唇角笑意苦澀,他的月安,還是那般聰明。
怎麼都沒辦法瞞過她。
謝聞璟沉默良久,風驟然變厲,吹得周月安耳廓有些發麻。
周月安啞聲,“我能為大人做些什麼?”
她隻想,他平安……
謝聞璟黑眸微黯,半晌才道:“你無事就好,照顧好自己。日後要喜樂安康,萬事無虞,得償所願。”
周月安聽着他一字一句說完,眼眶頓紅。
謝聞璟卻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釋懷,他輕聲,徐徐道:“月安,還記得我送你的那支箭嗎?”
他的聲線溫柔缱绻,娓娓道來,周月安眼中不知何時已滿是淚水,她從不知謝聞璟竟會講故事,講故事時又會這般溫柔。
她無聲哽咽。
“那是一支雙頭箭簇,是我幼時突發奇想央着我爹給我做的,我爹說這支箭沒辦法放入弓弩,也沒辦法自保殺敵。他本不願做,但我不依。”
“做了之後我發現我爹說的不全對。但是也沒錯到哪去。”謝聞璟像是回想起什麼,不禁輕聲笑了笑,“隻是代價有些大而已,如果我硬要用這支箭,必然是敵傷一分,我傷一寸。”
“箭簇不分敵我,它鋒利地對準敵人,也同樣對準了我自己。”
謝聞璟長腿夾着馬肚,高大駿馬速度更快了些。
“之後我明白了這個道理,卻覺得沒關系。因為畢竟他還是能擊殺敵人,而不是無用之物。”
“但是月安,我不希望你用這支箭。因為會疼。”
謝聞璟低聲淺笑,周月安心口酸脹發澀。
她喉頭哽塞,四肢無力。
她現在明白了……謝聞璟為何贈她此物……
他是想告訴她,她需要有自保之物,她不能總是以命作搏,她不能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思去和那些肮髒對抗。
周月安無力地抓着他的手背,似乎想抓住什麼,但心中空空,好似被挖去了什麼。
“謝大人……”
謝聞璟輕聲應她,嗓音溫柔,藏着不舍。
謝聞璟垂眸看她,她長睫微顫,眼尾绯紅,眼角沁出的淚水晶瑩圓潤,他心尖狠狠一顫,頓時有些慌亂。
他黑眸幽深,不禁逐漸放緩了速度。
有些粗粝的指腹壓上她的側臉,勾去了她頰邊微涼的淚,周月安回神,擡眼看他。
二人視線相對,謝聞璟眼眸深深,沉得如一潭深井。周月安無措地與他對視,眸子盡是擔憂。
謝聞璟視線灼熱,克制着内裡的瘋狂。
他一寸寸掃過她的面龐。目光最後落在她紅潤的唇上,謝聞璟頓時移開了視線。
他低低笑了聲,肩膀松了松,他擡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将她身子扶正。
周月安目視前方,眼眶微酸,方才她也在一寸寸描摹他的輪廓,想記住他每一分模樣。
突然,周月安感到肩上一沉。
謝聞璟輕輕将下颌抵在她的左肩,像是埋首在她頸窩一般。
一如雍州那夜。
二人身影交纏,距離親密。
正在她愣神間,她聽見耳畔傳來聲聲低響。
他語氣柔和,極盡耐心,“月安,雍州那晚我神智不清,無意冒犯,實在抱歉。”他語氣一頓,帶着點點隐藏不住的笑意,謝聞璟彎了唇,“但是我很開心。”
周月安身子頓時一僵。
他開始剖白自己,真摯而熱切。
他娓娓道來,語速和緩,像是訣别……
“月安,你應該知道,我很愛你吧。”
周月安茫然地望着前方,記憶像是走馬燈一般,她回憶起二人的點滴。
“初見那夜,大雪彌漫,寒冷的夜色之下,你莽撞地在竹林裡奔跑,不分方向。我那時覺得,真是個蠢姑娘,連路都分不清,就敢在夜裡跑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