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日，我發現你沒有認出我，後來知道你夜盲，我可在心裡罵了自己許久。”謝聞璟回想起有趣的事情，不禁輕笑一聲。

“後來牽扯，我看見你在城郊施湯給那些人暖身，我覺得一切都太巧了，想把你放在身邊，免得夜長夢多。”

“我跟你灌輸我的生存準則，叫你權衡利弊事事計較，卻沒想到你竟總是因為不相幹的人把自己搭進來，後來才知道，原來你對所有人都這樣。就連我也是……”謝聞璟聲音漸輕，語氣有些無奈。

他緩緩說這二人的過往，說着自己曾經想法有多麼可笑，行事有多麼惡劣，但他一直是笑着的，眼含笑意，嗓音溫柔和煦。像是回憶着極美好的過往。

周月安鼻尖發酸，謝聞璟說的那些，是她自己都很難注意到的小事，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小事，讓他一件一件拎出來，講述着他和她當時的心緒，哪怕她自己都沒注意自己的情緒，但他卻說他心疼……

謝聞璟回憶着自己這一生最歡欣的時光，如數家珍。

臨近末尾，馬蹄聲漸輕，謝聞璟停頓片刻，他眼神柔和，像是一汪春水，“月安，别人道你良善可欺，可那卻是你最堅韌的利器。”

聞言，周月安猛地一怔。

她不可置信地擡起眼，想要回頭看他。

可謝聞璟卻止住她的動作。

他黑眸沉沉，眼眶泛紅。他壓着她的肩，輕聲開口。

“你……日後一定要遇到一個待你極好之人。”

“世家清正，溫潤和煦，此般才能相配。他會與你一起，伴你平步青雲，繪你胸中丘壑，築廈萬間，庇佑你之所憐。”

謝聞璟嗓音漸輕，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這句話說得有多不甘心。

親手将她推給其他人……

謝聞璟喉頭滞澀。

他擡眸看了眼眼前所到之處，勒馬停下，翻身而下。

他微微仰頭看向坐在馬上的周月安，眼含笑意。

謝聞璟擡起手，想扶她下馬。

周月安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地方，樸素的一處房屋，像是尋常人的住處，但就周圍環境而言，卻不尋常。

她粗略打量了眼就急忙垂眸看向謝聞璟，他長身而立，身影高大挺拔，绛紫色官服剪裁得體，冷肅的氣質被他斂下，他黑眸柔和，認真地同她對視。

周月安嗚咽，看着看着不禁又紅了眼，她無聲落淚。

她不知道，她不敢知道。他字字句句，皆是愛意。本是明目張膽，卻便成克制隐忍。

這樣的她，怎麼配啊……

周月安卻不敢再哭，她怕自己多耽誤一刻，他便危險一分。

她毫不猶豫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撐住謝聞璟的有力的臂彎，借勢而下。

謝聞璟眸子微暗，穩穩接住她瘦削的身子，擁她入懷。

周月安微愣，謝聞璟感受着懷中的溫熱，低笑，“算我占便宜，就一次，好不好？”

一瞬間，他黑眸情緒翻湧，風雲變化。

謝聞璟深深吸了口氣，黑眸恢複平靜。

他松了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二人對視，周月安看見他眼中有太多情緒，但他好像沒時間再說。

恰此時，吱地一聲——

大門被人推開，裴則斯身着绯紅官服，神情溫和，他長身玉立，他見到二人，眸光微動，微微颔首。

“謝大人，周姑娘。”

周月安眼神不解。

謝聞璟也對他點了點頭，語氣莊重：“裴公子，接下來便拜托你了。”

她看着二人的互動，頓時明白了。

謝聞璟卻沒再多說，他翻身上馬，勒住缰繩，他調轉馬頭，看着暖陽之下，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眸光刺痛，他低聲道别，“再會。”

長腿一夾馬肚，策馬揚鞭。

就在此時，周月安往前跑了兩步。

“謝大人！”她出聲喊。

謝聞璟動作微頓，他僵住動作片刻，仍決定微微側身，回眸，認真地看向她。

周月安眼尾通紅，但她卻向上揚了揚唇，暖陽之下，她周身明媚而溫暖。

“謝大人，我等你。”周月安紅着眼，一字一頓，眼神堅定。

似乎怕他不同意，她又緊接着問了句，“好不好？”

謝聞璟看着她，她身姿端正，清冷雅緻。

她身上是世家百年浸潤，禮儀規矩端莊，沒有半分錯處。

卻偏偏說了句不算委婉的話。

謝聞璟黑眸微動，手不禁緊了又緊。最終，他策馬轉身，背着她低聲答了句：“好。”

聲音低沉，小得快要聽不見。

周月安紅了眼。

謝聞璟不再停留，疾馳而去。

裴則斯看着面前二人，桃花眼微微黯淡。

他擡步上前：“周姑娘，城中不宜久留，時間緊迫，我即刻送你出城。”

“都會出事嗎？”周月安蓦地出聲問道。

裴則斯動作一僵，周月安直視他的眼，裴則斯輕歎一聲，無奈點了點頭。

“機會是……”

“九死一生。”

裴則斯先一步回答，聞言，周月安心口一緊，像是被什麼緊緊攥住，好似窒息。

周月安抿唇，不再說話。

良久，她垂下頭，喉間澀意綿綿，她呢喃出聲：“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