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漸起,四周寂寥。
周月安悄然紅眼,鼻尖發酸。裴則斯見狀眸光微閃,
半晌,周月安輕輕呼出一口氣,擡眸,“麻煩裴公子了。”
裴則斯點了點頭,他從祭祀結束後收到謝聞璟的傳信,便一直等在這兒。
那一晚謝聞璟與他說到變故,他便已準備妥當,隻是不曾想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周月安坐在馬車上出神,裴則斯猶豫半晌後開口道:“謝大人……定會平安。”
周月安面色蒼白,她看出裴則斯的擔憂,安撫地笑了笑,“裴公子不用擔心我。我隻是……”
周月安溫吞,“有些擔心你們。”
“裴公子送我出城,定不是悄無聲息,你若回城,定是危機四伏。為何要大費周章送我……”
周月安說到此突然怔住,她擡起眼,一字一句道:“是……他們……”
“是清河同一批人……是嗎?”
裴則斯面色凝重,看着她輕輕點了點頭。
周月安心漸漸沉了下去。
“是司馬川……”
周月安閉了閉眼,眸色痛苦。
一切明了,當年周家舉族覆滅,是他的手筆。
而僅憑一紙貪污罪狀,怎可論謀逆罪處?
是司馬川動了手腳……
她翻看清河地方的卷宗,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似乎漏掉了什麼線索,始終串聯不起來。
如今,周月安的思路終于将這一系列的人物和事情理清。
那些卷宗并不完整,但完整的卷宗被誰拿走了呢?
周月安心口沉了沉。那是周家翻案的證據。
而周月安相信公道,也相信謝聞璟,他們終會有一日會沉冤昭雪。
裴則斯見她面色好了些,開口詢問:“謝大人說,将你送往一個你知道的地方,他說那裡是你親手建成的。城郊的那些孩子也早已被他送到那兒了。”
周月安聞言一怔。
他連張姨和那些孩子們……也都考慮了。那為何……不考慮他自己?他明明教她萬事都應權衡利弊,他明明說他自己最是自私涼薄……
周月安心口窒悶,痛意難言。
巍峨宮牆——
謝聞璟策馬趕回,绛紫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最後一個時辰,他派人引起了一場騷亂,引開衆人視線,護送皇帝步出宮門。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在長長的宮牆之下落下他被拉得極長的身影。
謝聞璟黑眸深沉,一眼望不見底。
他遠遠目送着皇帝出宮。
皇帝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謝聞璟無聲吩咐着身邊暗衛要以命相護,衆人領命,各司其職。
氣氛凝重而僵持。
謝聞璟轉身去解決騷亂。
他眉目冷厲,寒戾的威壓壓在衆人身上,而另一處,司馬川徐徐走上前來,似笑非笑。
“謝大人手下的兵還真是不懂事。今天這種大日子,都能壞事。這好在沒傳到陛下那裡,不然過會兒晚宴,謝大人定又要受禦史台好一陣彈劾。”
司馬川打量了眼謝聞璟,眸光微寒,“謝大人今日甚是辛苦,連衣衫都還未來得及換,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不如幹脆在宮中換洗一下?”
謝聞璟唇角笑意冷淡,“勞煩王爺挂心了,不過不礙事,謝某随性慣了,陛下想必不會怪臣。”
司馬川眼神冷下來,他冷冷盯着謝聞璟,看着那似曾相識的眉眼,忽地又笑了聲,“謝大人這兒處理好了嗎?處理好了不妨借一步說話,本王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今日宮宴,正好叙叙舊。”
謝聞璟掃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司馬川毫不在意,他随和地笑着,起先一步,示意他跟上。
謝聞璟幾不可察地蹙眉,大步上前。
宮中水榭,雅緻玲珑。遮蔽性也極好,謝聞璟瞥了眼四周環境,不由在心底冷笑,不愧是司馬川,不論在哪兒,都是一隻老狐狸。
“阿璟一晃眼就長這麼大了,本王确實沒想到。”
“你和你娘一點都不像。”
司馬川輕輕歎了口氣,語氣滿是傷懷。
謝聞璟皺眉,冷聲:“王爺想說什麼?”
司馬川一噎,“我就想與你說說話,你娘她……”
“阿娘在世時,從未提過王爺。”謝聞璟冷聲打斷,“也請王爺在世時,莫提我娘。”
此話算是大不敬。
司馬川面上終于出現一絲裂縫。
他面上的随和一點點瓦解,他沉下臉來。
“謝大人非要如此嗎?”
“在下與王爺,并無私交。”謝聞璟語氣冷淡。
司馬川冷笑:“謝大人不懂變通,若非要如此,本王也便無話可說。”
謝聞璟側眸,黑眸凝着遠處開得嬌豔的牡丹,吐字:“不送。”
司馬川面色一寒,“你和你娘,确實不像。”
“但就這一點,卻是像極了。”司馬川冷聲,面色沉沉。
阿瑤和謝聞璟,不愧是親母子。
拒絕的态度,如出一轍。
為何這般嘴硬呢……那他就證明給他們看。
司馬川眸色一厲,讓人不寒而栗。
離開的前一刻,司馬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回頭冷笑一聲,“謝大人可不要後悔今日所言……”
“定然。”
“也希望你所在意之人也不後悔……”
謝聞璟黑眸一沉。卻強壓着自己沒有回頭,他笑意淡淡,“王爺放心。”
司馬川大笑着大步離開。
謝聞璟面色頓時沉了下去。
司馬川就是個瘋子,如此明顯的威脅。讓謝聞璟心中蔓延出淡淡的不安。
是夜,濃重陰濕的空氣在暗室浮沉,司馬川睨着跪在地上如蝼蟻一般的人,烏青色衣衫染上點點血迹,鐘霆面上滿是被毆打的淤青。
“人呢?”
司馬川語氣冷淡,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鐘霆心一沉,他垂下頭,伏跪在地:“王爺饒命,小人一時不察,沒将人帶回來。”
“她一介樂女,能跑到哪裡去。”司馬川似笑非笑,“總歸逃不出這熱鬧京都的地界。”
“你隻有最後一次機會。”司馬川擡手飲茶,眉目平靜,可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是!王爺!”鐘霆顫巍着身子,垂下的臉陰狠異常。
司馬川冷冷掃了一眼他,若是廢物,今夜之後便就丢了,若他還有點用,那留一留也未嘗不可。
“去吧。”
司馬川淡聲,另一旁身着盔甲的高大身影上前,單膝跪地:“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隻待你一聲令下。”
司馬川輕笑一聲,“别急,咱還差個由頭。”
“太後不是在回來的路上了嗎,你們說,若太後遇刺,我等勤王,擁兵入宮,如何?”
司馬川語氣笑意癫狂,身旁衆人高聲附和,“擁兵勤王!擁兵勤王!”
司馬川眼神漸冷,各大世家,先皇,太後,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他要向他們證明,他才是最合适的人,他才是最該坐上那個位置的人。
“入宮!”
一聲令下,衆人傾巢而出。
城樓之上,張虛看着來勢洶洶,黑壓壓的大軍一片,與這暗夜融為一體,面色嚴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