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知雖然不理解自己公子為何要去拜無量壽佛,但依然跟在了蘇晏後面。同時,趁四下無人時,他悄悄湊上前去,同蘇晏道:
“公子,這也太不公平了吧,謝公子靠着您的畫,在京中可是名啊利啊都有了,俨然就是京圈的紅人。可是您呢,您這個原作者反而備受冷落,難道您不覺得不公平嗎?”
他顯然是想到了剛才上山時的場面,一時為自家公子鳴不平。
蘇晏卻沒有受他這情緒所擾,而是道:“謝望生善交際,這畫于他來說,便是如虎添翼的事,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就算沒了我這畫,他也會想盡辦法弄到别人的畫,因而這是他的造化,旁人勿須眼紅。”
允知還有些忿忿,道:“可是京中能有幾人有公子如此畫技?謝公子若是去尋他人的畫,也不一定會像今日這般受人追捧。”
蘇晏道:“不一定。畫作的優劣好壞全看受衆是誰,評判者是誰。你莫不是忘了,在遇到謝望生之前,我也曾擺攤賣過畫作,但那時的一幅畫,值多少銀子?”
這允知可不敢忘。
剛從蘇家大宅出來的時候,因為無人接濟,蘇晏一度淪落到當街賣畫的程度。但他也好面子,不敢在京都附近賣畫,而是跑到千裡之外的揚州一帶。揚州才子衆多,又猶好風花雪月之事,公子在那兒畫了很長一段時間仕女圖,才攢夠盤纏回京。
想到這,允知心中有所了悟。
他道:“公子是說,這光有才幹不行,還得有賞識您才幹的人?”
蘇晏點頭,道:“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被發現前,它與常馬無異。多少名師畫匠生前不受重視,死後畫作才被奉為瑰寶。難道是這些人生前沒有在自己的畫作上署名嗎?不過是自己不會經營,加上生不逢時罷了。”
允知想到了上次科舉公子被刷一事,可不就是生不逢時?不過這經營一事,也是,公子性格清傲,肯定是不如謝公子那般會經營的。
便也将此事放下,随公子進殿拜佛。
來拜無量壽佛的人不多,多的也是一些須發皆白的老者來求長壽。
因為蘇晏這個年輕人一出現,就顯得有些醒目。
但蘇晏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拿過允知遞來的香火後虔誠地拜了三拜,又拿起桌上的簽筒搖了一隻簽。
這觀音簽各個殿中皆有,但簽文注解是一樣的,須得去解簽處花一點銀錢才知道中的是何簽。
蘇晏看着手中木簽上刻着的三十八,有些愣怔。
允知以為他搖的簽數不好,就走過來一看,道:“三十八号,是個吉利數啊,想必是個好簽吧?”
允知說這話也有些不确定,畢竟他對簽文沒什麼研究。
哪知蘇晏卻是點了點頭。
三十八号簽,确實是個好簽,而且還是上上簽。他前世來靈山寺拜佛時,搖到的就是三十八号。他甚至還記得這簽的批文:
“百事從今百路通,好似文王遇太公;當年文明高天下,聲名赫耀帝城中。”
此簽乃貴人指引之象,凡事通達有功。那解簽的和尚當時就對他說,說看他周身氣澤,卓爾不凡,若是遇貴人指路,想必不久就聲耀帝都,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事與願違,前世的蘇晏到死也隻官居五品,還是個從五品地方官,連蘇懋都及不上。颠沛一生,受盡冷落跟白眼,空有一身傲骨,才華卻無法施展,最終還因風寒離世。哪想到一睜眼,竟回到了二十一歲這一年。
而且還是春闱開始之前。
一切都好像來得及,但一切又好像不一樣。
上一世,蘇晏的這次科舉再次落榜了。但落榜原因,卻是因為被冒名頂替。而且頂替他的人,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蘇晟。
那時的科舉為了防人舞弊,已經采用糊名法了,也不知蘇晟找的什麼門路,竟神通廣大到這般地步。
不過他光靠自己肯定是做不到如此的,能夠打通其中關節,蘇家人肯定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思及此,上一世的蘇晏對蘇家便更加深惡痛絕。往後甯可對其他京官俯首帖耳,也不願與蘇家有任何往來。就連姓氏,都改成了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