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天空忽然又晴了,原本像是被帳幔掩住的群山也漸漸顯出真容來。雲彩圍繞着山頭,為山石披上綢衣。
謝望生的馬車行進到半山腰時就不能再往上了,餘下的路需要香客拾級而上,方才顯現出拜佛的誠意。
允知見謝望生竟真的帶他們來寺廟,而且來的還是公子先前說的靈山寺,不禁心中生疑。公子閑暇時确實會看些雜書,什麼《周易》、《梅花易數》、《淵海子平》等都有涉獵,可從未見公子行占蔔之術,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謝公子今日之行的?
不止允知疑惑,就連謝望生見了蘇晏那平淡的表情都奇怪不止。往常但凡騙蘇晏來寺廟,蘇晏都會固執地待在山腳不肯上去。但今日他隻是禮貌性地問蘇晏要不要同行,蘇晏居然點頭了。
他竟然點頭了?
不止點頭,還命允知買了三人份的香火,看樣子是準備一道上去。
謝望生忍了又忍,實在無法消化蘇晏這反常的舉動,便開口問道:“輕山兄是去求什麼?”
蘇晏默了默,沒有開口,好半晌才回道:“謝公子又是求什麼?”
竟是不答反問。
謝望生熟悉他的脾氣,當即就道:“求個心安。”
蘇晏聞言,想了想,道:“我是來求人解惑的。”
蘇晏會去寺廟解惑?
這倒是謝望生不曾想的。他記得以往蘇晏對佛寺、道觀這些都是敬而遠之的,雖然常常把“舉頭三尺有神明”挂在嘴邊,但他也不曾參拜過。總覺得命中注定的事,就算參拜也無濟于事。
蘇晏曾說,佛并不能保佑任何人,佛告訴我們的因果定律,如果自己不努力,靠求神拜佛去求,這就是正宗的迷信。所以他從來不跟他們進廟上香。如今聽蘇晏說想求人解惑,謝望生便道:
“那你來得可不巧,前些日子宗明大禅師雲遊去了,靈山寺為此還貼過告示,你今日來,怕是要撲個空咯。”
他說是這麼說,心中卻在思索着,除靈山寺外,還有哪些寺廟有高僧駐紮的,若是蘇晏真有想法,他也可以幫上一幫。
蘇晏聽完卻并不覺得失望,他願意同謝望生出來,不過是感念允知一片誠心,況且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太過離奇,憑他這般謹慎的性子,斷不可輕易朝人吐露的。
便道:“無妨,大禅師不在,那就去上個香火,求個簽文。出來本就是為散心,目的性太強也不好。”
這倒是與謝望生想到一處去了。
春闱考過兩場,謝望生心中沒底,想到五日後還有一場,心中實在無法安定。便想着來這大名鼎鼎的靈山寺拜拜文殊菩薩,圖個心安。叫蘇晏也隻是因為兩人住得近,一同出遊的話路上不至于太過無聊。
可惜的是蘇晏病了,聽說考第一場出來的時候,不知得罪了什麼人,囫囵被推到剛化凍的水裡。這春寒料峭的,可不就染了病?
但為了不被人發現,蘇晏還是強撐着病體去參加了第二場考試,至于發揮如何,謝望生不敢問,也是怕戳破人家強撐的體面。這也便裝作無事發生一般邀請他出來遊山。
靈山寺别的不說,這山景卻也是極好的。兩人沿着修繕好的台階拾級而上,兩邊是樹林,遠處是群山,初春的風還有些凜冽,但拂在人臉上時隻覺得神清氣爽,有一種頭腦清明的感覺。
在這充滿了雨後泥土濕氣的空氣中,又夾雜着香燭與松木燃燒的味道,間或飄來一絲檀香,是香火味無疑了。
蘇晏與謝望生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時不時就有人從山上下來,見到謝望生,皆是眼前一亮,然後擡起雙手,朝謝望生寒暄道:“謝公子,你也來上香啊。”
謝望生笑容不減,很是高興地回:“周公子,這麼巧?”
“是啊是啊,來拜拜菩薩嘛。”
“我們也是,我們也是。”
通常這時候,蘇晏都會默不作聲,除非來人察覺到他了,主動與他打招呼,他才會禮節性地回幾個字,但遠不如謝望生那般主動。
允知一路跟着兩人,他是書童兼小厮,謝望生、蘇晏二人在前頭走着,他就抱着香燭等物品跟在二人後頭。
謝望生每停下一次,他也得跟着停下來,如此這般,短短幾百米的路,竟是走了小半個時辰。
到達山上的廟門之後,謝望生跟蘇晏兩人就各奔東西了,隻因謝望生目标明确,要去拜文殊菩薩。每年春闱前後,文殊菩薩殿前的香火總是最旺盛的。蘇晏則不同,他想去拜拜無量壽佛。
無量壽佛即阿彌陀佛,在佛教中,阿彌陀佛被視為慈悲救世的主神,掌管着生死輪回、遠離苦難和獲得永生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