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尋芳閣的晚上熱鬧非凡。
蘇晏今日換了一身素色長衫,頭發也半束着,用一根發帶束于腦後,倒是與這街上附庸風雅的文人墨客打扮得很像。去尋芳閣的途中,蘇晏就遇到一個與他相似打扮的人,不過那人神色匆忙,好像身後有什麼人在追一樣。不小心撞到蘇晏後,也是淺淺地作了個揖,就匆忙離去。
這個小插曲他并沒有放在心上,蘇晏本就不想惹人注意,來尋芳閣也是為了他的畫。因而在門□□完茶位費後,他就帶着允知進入門内。
允知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知道還有進門前先交錢的道理。在他看來,這種行為與強盜何異?但當他繞過門口的屏風,真正走到室内之後,就被眼前的布景裝潢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哪裡是青樓啊,這不一整個宮殿嘛。
入目就是一個圓形的大舞台,舞台正對着門口的屏風,三面皆是階梯,階梯下,是錯落有緻的圓桌,圓桌上,瓜果蜜餞,應有盡有。
舞台上方,是挑高的樓層設計,每層樓的欄杆上,都挂滿了綢緞鈴铛,與那主舞台的輕紗交相輝映,更顯神秘氛圍。屋頂是圓形的,上面滿是透明的琉璃瓦。琉璃瓦之下,又是滿牆的手繪壁畫,在偏黃的燈光下,竟然有種獨特的味道。
而蘇晏的畫,此時懸挂于舞台後方二層樓高的位置,畫兩旁用了琉璃燈照着,畫前面有輕紗掩着,仿佛今日的一切,都是為了烘托這幅畫。
來之前蘇晏預想過許多,他也不是沒有出入過風月場所,也去過許多字畫坊,也預想過他的畫會被擺在一個什麼位置。隻是沒想到今日所見,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揚州也有許多秦樓楚館,各家雖然名号不一樣,但内裡的裝潢卻大同小異。他來京城後也經常聽人談論起尋芳閣,甚至聽說不少佳句都是詩人們在尋芳閣内所作。以前蘇晏不理解,現在卻是知曉自己的淺薄了。
他是畫工筆畫的,自然知道畫好一副畫,要從布局、細節、紋飾、構圖、色彩搭配等多方面入手,各方面協調一緻,方能畫出一副佳作來。
這房屋裝潢,也是如此。
剛進門時,他感歎于屋内的色系和諧,待到龜奴将他們引到座位上後,他才有心欣賞起細節來。
若是将這屋内布景比喻成一幅畫的話,倒像是一副千裡江山圖。而屋内的賓客就是這江山圖裡宴遊的人,以人入畫,以畫為景,也難怪每一個剛進門的人都要不自覺地驚歎一番了。
蘇晏因為想着要買畫,進門時沒有給龜奴多少銀子,龜奴便将他帶到了大廳之上。大廳的人,因為座位有限,就隻能與人拼桌。蘇晏來的時候,尋芳閣内已經很熱鬧了,因而能坐的位置不多。
他不想被人看見,就跟允知說讓他待在原地,他四處逛逛。允知因為頭一次來,對什麼都新奇,也不像蘇晏那般害怕與人交際。因此想都沒想,就應下了,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蘇晏離開允知後,上到三樓。這兒離舞台遠,願意上三樓的人便不太多,蘇晏也算是尋了個清淨地兒。
然而,蘇晏忘了這是青樓,越是清淨的地方,越容易發生些什麼。他眼見一男一女摟抱着進了一間廂房,耳根子一紅,轉身離去。
下樓的時候遇到一個侍女打扮的人,見了他,松了一口氣似的道:“哎喲先生,臨場撂挑子可不行,這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您還到處跑什麼啊?”
蘇晏猜想她是認錯了人,想要開口解釋,但女子手勁大得很,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她一路拖着進了後台。
後台在二樓,也就是舞台上方被紗幔遮住的地方。蘇晏從底下看時,完全想不到這裡還有一個空間。
進了後台,一個滿身珠翠的女人上下打量了蘇晏一眼,然後頗有些不滿地朝那侍女道:
“小紅,眼睛瞎了是吧?這是溫先生嗎?”
那名為小紅的侍女立馬一臉做錯事了的懊惱樣,朝那滿身珠翠的女人道:“金媽媽,我有些臉盲,這您是知道的。我與那溫先生攏共沒見幾面,您還讓我去找……”
說着就抽搭了起來。
蘇晏被這突發狀況搞得有些緊張,但聽她們說話,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在尋芳閣外撞到自己的男子。于是蘇晏詢問了一番那所謂的溫先生樣貌特征,得知與他自己相似之後,便斷定了方才撞自己的就是溫先生,正要跟金媽媽說那人朝哪個方向去了,金媽媽卻忽然道:
“算了,都這麼半天了,就算現在派人去找,肯定也來不及。演出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她神色焦急,蘇晏見誤會澄清,正要朝兩人請辭,金媽媽卻忽然将目光落到蘇晏身上,連語氣都變得和善起來。
“這位公子,看您的打扮平日裡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可通音律?”
蘇晏不是愚笨的人,聽出金媽媽話外的意思來,正想回絕,金媽媽忽然道:“五十金。公子隻要幫奴家應付完今日的表演,五十兩黃金,霜娘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