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道:“草民不會對她的樣貌有過多期待,自然就談不上合不合心意。隻要她是蝶香,那不管她長什麼模樣我都能接受。”
“若真的接受不了呢?”女子意有所指。
蘇晏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來,心中驚駭。不顧禮節地擡起頭,他道:“公主何意?”
女子卻是背過身去,聲音陰恻恻地道:“本公主心思晦暗,最見不得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了。我是說,蝶香的臉,跟蝶香的清白,二選一,你選什麼?”
這無疑是強人所難。需知這世間,男人對女人看重的無外乎兩點——容貌跟清白,她竟是要他在二者中做抉擇。
若是一般人,可能就心生猶豫了。女子也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她聽過無數的回答,然而每一個回答,都充斥着自私與傲慢。唯有蘇晏的與衆不同。
隻聽蘇晏道:“事關蝶香的身體,這個選擇不應該由草民來做。況且,草民到此的目的是換取蝶香平安,那麼做出犧牲的應當是草民,縱然要舍棄容貌,也應該是草民舍棄,怎麼會都讓蝶香付出代價呢?”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女子竟一時語塞,找不出話來反駁。
蘇晏說得沒錯,是他來求人,那麼付出代價的理應是他,否則他此行就毫無意義了。
女子對蘇晏漸漸來了興趣,她朝他道:“你就這麼心疼她?”
蘇晏答:“草民隻是盡自己應盡的責任而已。此事因草民而起,蝶香姑娘被無端卷入實屬無辜,草民不忍心她因此遭受磨難。”
女子抓住他話中的字眼,重複了一遍:“無端卷入?”
她道:“你可知禮部想挑尋芳閣的錯處有多久了?尋芳閣從上到下,無不是兢兢業業,就因為她逞一時之快,所有人被輪番調查。你說這是無端卷入?”
蘇晏自知說了惹人誤會的話,連忙俯身請罪:“長公主明察,蝶香犯錯已是事實,草民不是替蝶香開脫,草民隻是想代蝶香受罰。”
聞言,女子冷哼一聲:“受罰?我有什麼可罰你的,還是說你有什麼值得我剝奪的?”
蘇晏不言,他想到女子先前的話,道:“長公主曾說草民容色上等,草民願意舍棄這身皮囊……”
話還沒說完,就被女子打斷。女子道:
“蘇相公,本宮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至于以剝人皮為樂。蘇相公還是想想,你這副皮囊能如何為我所用?”
蘇晏大駭,心中閃過好幾種猜想。
女子又讓他擡起頭來,專門看他臉上的神色。
但見他長眉微蹙,眸子裡神色不斷翻湧。女子便擡起蘇晏的一隻手,摩挲着他指間薄繭,道:
“蘇相公的手也生得極美,可是會作畫?”
蘇晏強忍着想縮回手的沖動,隻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女子便笑了,她拍了拍蘇晏的手背,道:“蝶香的清白與否,可就在蘇相公的一念之間。蘇相公其實不用這般為難的,蝶香畢竟是青樓女子,失身是遲早的事。蘇相公隻要想開點,待到明日之後,有的是機會贖回蝶香。”
說罷,她悠然起身,拎起裙擺走下階梯。
蘇晏跪在地上,紅裙從身側掃過時,他赫然發現,女子竟同他一樣,沒有穿上鞋襪。
瑩白的雙腳踩在木黑的木地闆上,指甲蓋上的殷紅刺痛了他的眼。
他記得他曾信誓旦旦地跟謝望生說,絕不會做長公主的入幕之賓,然而命運之手卻推着他,還是走上了這條令他不齒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