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那銳利的目光變得警惕,不停在兩人面前來回穿梭,試圖等着她們自闡身份後,他便上前狠狠攀咬。
誰知不待兩人行禮,上頭的皇帝便發了話,他語氣似有些不耐,聽來仿佛含着愠意,“還愣着做什麼,快快辨了人去。”
這話顯然是給刺客說的。
但刺客眼下也拿不準主意,他雖的确是在進宮前便好好記了皇後的樣貌,可那圖畫上的皇後衣着華貴,身披鳳袍,可不似眼前這兩位……況且,也沒誰告訴他,皇帝宮裡頭有對雙生姊妹花啊。
心頭糾葛着,刺客額間也冒出了冷汗,他身軀也顫顫巍巍起來,活像是做賊心虛。
“皇兄,瞧着這那努圖分明就是空口無憑,心懷叵測,叫臣弟看來,不如拖下去處以淩遲之刑罷。”鎮北王像是添油加火,一字一句都在逼迫着刺客快些做決斷。
果真,聽了這話,刺客身軀一震,他也沒再回頭看人,而是仔細又擡目仔細辨别起來。
聽聞中原皇室最看重衣着服飾,瞧着這位鎏金宮裝的,雖氣質不凡,卻身上穿的并不大像是皇後的服飾……這旁邊這位嘛……
刺客眯了眯眼,視線落在那佳人的衣裳上。
那珠翠羅绮的,還有之前他特意記了許久的鳳凰栖息的圖案,這鳳凰嘛……應當多半就是大淵皇後才能穿的衣裳了。
這樣想着,刺客心頭拿定了主意。
随後,他毫不猶豫又艱難的擡起被折了的雙手,顫抖着指向了其中一人。
很不幸的是,他指的,是那位頭回在衆臣前亮相的鎮北王妃。
穆靖南像是并不意外這般結果,他嘴角勾起一陣莫名意味,他微微往龍椅後頭靠了靠,一副戲谑的姿态。
“那努圖,你可看準了?”鎮北王在一旁煽風道,“若你再瞧不準,耽誤了陛下的時辰,那可是罪加一等了。”
“正是她了!”刺客聞言,一口咬定道:“正是她派人聯系的我,她的阿父也是咱們王儲的座上賓,我手裡還有她的親筆信件!”
“吾願請草原諸神見證,此事千真萬确,是斷斷錯不了的!若有半句謊言,吾定永墜羅刹地獄,不得好死!!!”
這刺客像是急了,說話間都語無倫次起來,可别的不說,隻光是聽了刺客嘴裡的‘阿父’兩字,蘭太傅面色一沉。
鎮北王妃的阿父是突厥王儲的座上賓。
這是在說他蘭慎顯也通敵叛國了?!
這可怎麼了得。
殿内氣氛一時緊張起來,程太尉面色晦暗,他雖不認得阮如安身邊的女子,卻也曉得今日多半是中了皇帝的計了。
當初他上書狀告阮循時,皇帝不僅不抵觸,甚至還推波助瀾,對他有些未備周全的證據更是視而不見,甚至暗中幫着填補。
這人人都說帝王家的人最是薄情,此事過後,程太尉那時候便确信,皇帝前頭幾年為皇後空置内院,怕多半也是看着阮相權傾朝野的緣故而不敢随意招惹得罪。
皇帝借着他的勢出了點力,順水推舟一把,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又悄悄隐退,的确是拿捏的一番好算計。
但他程氏既充了大頭,也算是幫皇帝了了心願,怎麼着事後,皇帝也該給點賞賜,譬如讓他的女兒也做一回皇後,或是給程家加官晉爵之類的……
可如今瞧着……
阮氏也就靠阮相撐着,如今人落了罪,皇後端端坐在鳳位上也就罷了,也不知阮後是給皇帝下了什麼蠱了,他三番兩次的給皇帝遞上事柄,譬如先前給皇後下藥,又譬如今日讓這刺客攀扯皇後。
誰知皇帝這時候又不按常理出牌了,但凡他接過一回這橄榄枝,再順着台階往下走,皇後早也就廢了。
也不至于到了現在,他賠進去一個女兒,還要冒着暴露與突厥那頭來往的風險,悄摸着幫着突厥那頭帶人進宮,刺殺皇帝不成,又再嫁禍給皇後。
“陛下,依臣看來,這刺客多半是胡亂攀咬,皇後娘娘若真要與突厥人來往,定也不會直接出面,至于他在阮府藏身、又有皇後娘娘的親筆書信一事……”
程太尉自然是故意這麼說的,他意味深長的拉長聲調,句句說着阮後無辜,卻又字字在說此事蹊跷,刺客若當真與阮如安無關,豈會與阮氏牽連如此之廣。
“想必更是誤會了。”
這‘替人解釋’的話語未免過于蒼白了些,平然生出幾分說者無意的韻味。
他話音落下,殿内人各有各的心思,臣子們也未有接茬的。
衆臣聽者有心,可鎮北王妃偏不。
她笑意盈盈的看了皇帝身側的蘭太傅一眼,随後緩緩邁着步子上前道:“這位大人此言差矣,此事與皇後娘娘何幹?”
“方才刺客說的,可是本王妃與他暗中來往,又是本王妃的阿父與突厥人來往甚密啊。”
她語調悠揚,又悠哉悠哉的,像是沒把蘭太傅的處境當回事。
阮如安在一旁聽着,不禁咂舌。
昔日鎮北王妃同蘭太傅父女情淺的傳聞,看來并非是空穴來風。
父女二人的關系,也委實是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