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後,許府門外,小厮婆子前前後後地迎着主子們回府。
許知韻與周心顔前後下了馬車。
秦氏瞧着下車的二人,疲憊地道:“都回去歇着吧。”
大失所望的周心顔福禮,轉身回了芳草居。
心裡納悶,許知韻出了如此大差錯,怎麼還沒受處罰?許是舅舅還未回來,趕快回去同母親說今日的事。
等舅舅回來,同母親一起看許知韻受罰。
許知韻回到花溪院,鏡花乖巧地上前道:“姑娘回來了,正好小廚房炖的湯好了,給姑娘拿一碗來。”
“好,巧了我正想喝。”在長公主府說了好些話,一口茶沒飲,不渴才怪。
鏡花瞧見姑娘身後的水月換了身衣裳,臉上挂着大大的“苦”字,心歎可能出事了。
換了身家常衣裙,許知韻覺得舒服多了,這天穿薄衫還是冷些,喝了湯才覺得全身暖和些。
許知韻讓鏡花去拿一件厚實點的披風,囑咐道:“我要去跪祠堂,鏡花你跟着我去。水月落水了,身子受了涼,吩咐小廚房熬點紅糖姜湯給她喝。”
啊!跪祠堂?落水?
許知韻平淡地吩咐着,鏡花心裡越聽越沒底,同時也慶幸自己沒同姑娘一塊出府。
跪祠堂,那就是犯錯了。主動去跪祠堂也好,總比大人回府知曉後處罰要輕些。
怪道水月那丫頭魂不守舍的,哎,也不知犯何錯,會不會連累她們這些做奴婢的。
許家祠堂,并沒有列祖列宗。隻供奉着尹氏的牌位,就是許良友的親生母親,也是許知韻的祖母。
這位祖母本是小鎮農戶之女,雖不富裕,但家裡有薄田幾畝,吃喝不愁。
那年許敬昌到鎮上辦事,看到田間地頭的尹氏,活潑可愛,手裡拿着稻苗,往來于稻香中,一眼便喜歡上了,執意要納為妾。
即便尹家不願,但也無力抗衡恭順伯府,就這樣尹氏跟着許敬昌來到奉京的吃人地,悲慘地度過此生。
許良友有了官職權力,立了院子後,便給自己的親母設立長生牌,好好供奉。
許知韻就跪在尹氏的牌位前,她想象着祖母的樣子,應當是好看的,勤勞的。
尹氏的往事,從前聽得七七八八,湊在一起也算完整。若沒遇見許敬昌,尹氏會過另一種生活,普通貧窮但自由。
未曾見面的祖母,奉京城後宅的生活辛苦了,也許死對您來說是一種解脫。
您的兒子,為了您的冤屈,曾艱難地向前,為了申冤,他想要得到至高的權力。
或許他開始的初衷是公正清明,殺人償命,廉潔奉公,不偏不倚。
可權力比金銀還讓人着迷,在看到權力可定生死、翻天地後,似乎忘記了初衷,隻剩下一雙看向權力了眼。
祠堂四面的窗都關上了,許知韻的心卻不停的露風。
從今日元修止出現開始,心慌亂不止。
想見的人遲遲未見到,不想見的人忽的一下就蹦出來。
身在官家這個圈裡,不可避免的會與幾位皇子見面,但想着晚一點,再晚一點。
元修止今日的出現絕不是巧合,他這個人斷不會做無用功,幫許家女兒解圍,賣個好給許良友?
此事有疑,還需再看。
月色朦胧,燈火躍然,祠堂内跪着的人正認真地繡着一方帕子,該是抄寫一卷經的,可眼下許知韻的字着實難寫了些,還不如繡點東西,這是明面上的手藝。
下了值的許良友聽完秦氏的叙述,趕過來就看到這一幕,纖細的少女做着女紅,甯靜安然,仿若世間萬物皆與她無關。
這個失而複得的女兒,懵懂,驚慌,大膽,越來越搞不明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或許女兒家脾氣就是古怪些的。
既然知錯,還主動跪祠堂。也是旁人先貶低了自己,這孩子是為父親鳴不平的,許良友也沒法斥責。
難道要與她說,動手推人太張揚,私下報複才可。
這如何能直說,孩子還小。
許良友吩咐人請二姑娘回去,此事算了,不可再犯。
守在祠堂外面鏡花,總算放下心了,急忙要扶起姑娘回去。
可許知韻堅決地要繡完帕子,無需描花樣,飛針走線靈活地繡着。
金燦的稻苗,互相交織在一起。
落下最後一針,身旁的鏡花輕呼:“姑娘的繡活真好,從未見過針腳這樣細的,也沒見過繡稻田的。”
還沒等鏡花誇完,許知韻便将帕子扔進前面的炭盆裡。
“哎呀,姑娘這,可惜了。”鏡花嘟囔着,這帕子在外邊能賣幾個大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