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夫。”
許知韻朝榔頭點下頭,沒顧上包鈴醫的抱怨,忙上前去扶他:“怪我,實在是這位病人等不及,才讓榔頭快些。”
“哼。”包鈴醫甩開許知韻的手,理了理花白的頭發,扶正頭上挽髻的竹節形青玉簪,慢悠悠道,“也就是你這個小丫頭叫我,我才放下酒杯趕過來,可說好了,那個什麼陳釀不許耍賴啊。”
“當然,咱先進去瞧瞧。”
“好。”說着包鈴醫甩着胳膊往破屋裡走。
後面的月瓷從馬車裡拎出飽經滄桑的藥箱,噓了幾眼怪大夫,幾日不見年輕不少,簇新綢緞的衣袍,緞面的鞋子,與剛見時判若兩人。
邁進破敗的院子幾步,聽到聲音的雁繡娘就從屋裡出來,見是許知韻,面上緊張起來。
許知韻心下又一沉,面上不顯,隻道:“雁繡娘,這位就是你想找的那位鈴醫,你可叫他包大夫。”
“包大夫,快請…請進。”雁繡娘聽是那位鈴醫,立時驚喜,忙請人進屋。
又慌忙着想攔住許知韻:“許姑娘請留步,屋子裡亂,怕髒了姑娘的衣裳,不若先回去,改日我定前去道謝。”
“都到門口了,作為晚輩理應上門問安。”
語氣不容置喙,許知韻直接越過雁繡娘,扶着包鈴醫進屋。
屋裡陰暗,窗棂上糊的紙已發黃,透進來的光也是昏黃的。
一張火炕上躺着昏睡的老翁,頭發胡子白成一片,稀疏地貼在頭皮上,臉上的皺紋很深,眼窩深陷,被洗得發白的被褥包裹,胸口微微的起伏。
整個屋子此刻寂靜無聲,包鈴醫瞧着不動不語的幾人,翻着白眼撇着嘴,小聲嘟囔一句:“也沒人拿個凳子過來。”
環顧一圈屋裡窮的連張桌子也沒有,還凳子呢?
可比他家差遠了。
沒法子,他隻好将屁股搭在炕沿上,從被子裡将白發老人的手摸了出來,診起脈來。
見了這張臉,許知韻就呆愣住,太像了,眼角的淚痣,鼻梁上的淚痣,完全相似,記得她問過葉塵遊,你臉上的兩顆痣有何意義?
葉塵遊嬉皮笑臉道:“為了讓人記住啊,多明顯。”
可是葉塵遊,你不過雙十的年紀,為何會頭發發白,看似耄耋之年,真的是你嗎?
雁繡娘半垂眸,小心翼翼盯着許知韻的表情,生怕她看出什麼,但好像已經……。
“咳咳,我把完脈了,小丫頭。”
包鈴醫面色凝重,打斷在場幾人的思緒。
“如何?”
“能治嗎?”
許知韻與雁繡娘湊上前,急切地問。
“脈像紊亂,說不上來的怪異,也就是我,換成旁人都是不行的。”
雁繡娘聞言,大喜過望,忙福身道謝:“多謝您,都說您醫術高,果然如此。”
包鈴醫瞧見有人誇他,這才将目光移過去,比許丫頭大上幾歲,眉眼秀麗,隻是面色太過灰白,一看就是餓的。
等等,這眉眼…有些眼熟。
“包大夫,開方子吧。”許知韻催促着。
“噢噢,”包鈴醫不舍地轉過身,“現下先施針保住心脈,月瓷,将藥箱拿過來。”
包鈴醫接過藥箱,剛想掀起被子,見屋内三位女子巋然不動,立時揚起頭,斜着眼不悅地譏諷:“怎的,幾位姑娘想看。”
屋内三位女子讪讪出了屋子。
街角走街串巷的小販叫賣而過,身後跟着幾個娃娃嬉笑不止,待他們閃過,這間殘破的屋子更顯寂寥。
雁繡娘垂眸等着,等許知韻問她那些自己設想過的問題,她做好準備如何應答。
可許姑娘遲遲未言語。
她一身紫绡翠羽梨花裙,立在門旁,挺直端正,清澈明亮的眼蒙上一層迷霧,猶如懸崖邊上的鐵線蓮。
一柱香後,“咳咳…”微弱的咳嗽聲傳出來。
許知韻動了半步,在聽到包鈴醫的那句“好了,進來吧”後,迅速推開門邁了進去。
适才昏迷的人已經清醒,倚靠在枕頭上,瞧見來人,用力地扯開嘴角,艱難地道:“許知韻,好久不見。”
“轟”的一聲,心裡的石頭落地,稀碎一片。
這句期望許久的問好,一旦聽到,淚水即刻蓄滿眼眶。
“為何會如此,是因我嗎?”
重生一世,有記憶的許知韻、元修止,還有月瓷,年紀都沒變,偏偏他葉塵遊老了幾十歲。
如許知韻所願,葉塵遊記得她,記得前世所有,可為何會老。
“為何?”
見葉塵遊未答,又追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