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靈用過早膳後就到醫館裡幫忙去了,随着日頭的升高,天氣越發悶熱得厲害,一絲風也不見,就連那些平日裡叽叽喳喳的鳥兒,也都躲在樹蔭裡乘涼去了,整個空氣濃稠得好像凝固住了。
她望着醫館門口的路面上被曬得蹦來跳去的蟋蟀,隻覺得身上的黏膩感愈發強烈了,翻動藥材的動作也跟着慢了下來。
盧老爺子看見她的動作笑呵呵地說道:“天兒實在太熱,醫館臨街,曬得很,去後院陪你外祖母你娘她們說話去吧。”
謝青靈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臉色刷的一下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嗔道:“我們明日就要回京了,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娘和外祖母也有些體己話要說的,我隻能在這陪您了,您可不能嫌我煩。”
盧老爺子知道這是外孫女舍不得自己,若不是這次他生病,從小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女兒和外孫女也許這輩子就見不到了,想到這,盧老爺子的心裡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可他隻能将這份不舍藏在心裡,不能自私地将他們留在這個小縣城,隻要日後常常通信,知道她們在京城裡好好的,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謝青靈整理完手上的藥材,吩咐扶枝再取些冰來,扶枝剛剛往後院的方向走去,就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勒馬聲。
“水,快給我來碗水,真是熱死我了。”一個豪爽中又帶着些嘶啞疲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然後,就看見一個全身上下灰撲撲的年輕男子,大咧咧地邁進醫館裡,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灰撲撲的人,卻是沒有進來,隻是守在醫館門口,照應着兩匹駿馬,那馬兒煩躁地踢着馬蹄,鼻息裡不停地噴着氣。
扶枝一個急轉,從後院的方向往醫館内走,急急地護在謝青靈的身前,臉上滿是戒備。
謝青靈也警惕起來,下意識地打量着眼前這個男子。
謝承錦一看主仆倆這副模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哀嚎道:“哎呀,真是傷心啊,枉我記挂着家人,眼巴巴地冒着酷暑從京城一路趕過來,家人竟然認不出我了!得! 我還是回去算了”
嘴上說着“回去”,卻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店門口候診的椅子上,絲毫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
謝青靈愣怔了片刻,從上到下将這人又打量了一遍,臉上的戒備轉為疑惑,接着又變成喜悅:“二哥!”
然後小跑着從櫃台裡出來,直奔謝承錦而去。
“傷心啊!連自己的妹妹都認不出去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啊!”謝承錦卻不管不顧地在那哀嚎,絲毫不理會一旁愧疚的謝青靈。
一向注意儀表的謝承錦,此時狼狽地就像一個叫花子,發冠歪斜着待在頭上,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黏在額頭,不怪謝青靈沒認出他來。
“哎呀,二哥,你别生氣了,不怪我,你瞧你風塵仆仆的,任誰看了也認不出你是定北王府風流俊逸的二公子啊。”謝青靈剛一靠近就被一股濃烈的味道熏得睜不開眼,強忍着謝承錦身上濃重的汗馊味,再也不敢上前。
她知道這樣做很不厚道,會傷了二哥的心,可那味道實在是太過濃烈,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早在謝青靈認出謝承錦的時候,扶枝就已經很有眼色地去倒水了,這會端着一個茶盞,卻不敢像自家郡主那樣流露出半點嫌棄,恭敬地上前遞給謝承錦。
謝承錦接過茶盞,直接就往嘴裡送,隻聽“咕嘟咕嘟”兩聲,茶盞裡的水已經一滴不剩,他将茶盞遞給扶枝,嘴裡喊着:“不夠,再來一杯。”
扶枝幹脆将整個茶壺拎了過來,倒完一杯就徑自站在一邊候着,直倒了四五杯,茶壺裡最後一滴水也被倒盡,謝承錦這才覺得身上的熱氣消去了一些,嗓子也不像剛剛那般嘶啞。
正準備說些什麼,這才發現櫃台裡還有一位一直笑眯眯望着自己的老者,心下便知,這定是堂妹的外祖父,盧老爺子了,自覺失禮,趕緊起身上前兩步,隔着櫃台,朝着盧老爺子行了一禮:“晚輩承錦拜見盧老爺子,失禮了。”
盧老爺子笑呵呵地擺擺手:“無妨,靈兒,既是貴客登門,當好生招待,天氣炎熱,你兄長一路勞累,先帶他去沐浴更衣,以防過了暑氣。”
“外祖父說的是,靈兒這就帶二哥沐浴更衣。”說完,朝盧老爺子行了一禮,帶着謝承錦往後院去了。
扶枝還不忘朝門口的小厮望了去,這才認出來,那人正是是謝承錦的貼身小厮元壽,之前在王府的時候沒少打過照面,乍一看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又連忙将人引着交給了後院的侍衛,這才去尋謝青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