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這話,有些氣,也有些心虛。
那個家夥愈發沒有心肝了,往日瘋着的時候還知道來找他玩耍,而今他病成這樣,她不來瞧一眼?是……生他的氣了?
常宜馨讷讷放下笛子。阿溪看了她一眼,道:“臻夫人被禁足九日了,是老夫人的意思。”
……
步入芳華苑,陸長澤就見一個華裳鮮亮的身影在瘋狂旋轉臂膀,那叫一個虎虎生風。丫鬟們嗚嗚喳喳哄着勸着,不敢靠近,離得最近的海棠面上還挂着一個青紫的眼圈。
他沉默駐足。那人回過頭,眼前一亮。
“你有好好吃藥麼?”怎麼感覺更瘋了。
“你總算來了。”文斐不以為意,走過來仔細觀他氣色,估摸着這會兒他走去書房也死不了,果斷攀住他的胳膊,“先前不是說要教我識字,幾時教我?”
她這話,好似專程等着他來。陸長澤心氣順了一些,想着她這般胡鬧的性子,拘了九日大約是憋壞了,便由着她拽去書房。
教學成果毫無驚喜。
他靠坐在太師椅裡,拿起一張慘不忍睹的字帖,違心憋出兩個字:“挺好。”
“我也覺得挺好。”文斐立在桌前,揉着酸脹的腕子哈哈大笑。作為左撇子,頭回用右手寫字,能囫囵寫出來算可以了。
這一笑很是爽朗,頗有她前世的風骨。陸長澤不由多看她幾眼。
她被禁足,這些日子補品倒從沒斷過,把一張美人臉養得容光煥發,連額角的血痂都像是故意貼上去的額飾。不消多嘴去問,陸長澤一看就知道這貨吃好睡好。
果真是個沒心肝的。他蹙了眉,伸手去攬她的腰身。
她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不着痕迹避過他的手掌,執筆回身要去畫他的臉。
他别開臉,不鹹不淡道:“記得夫人手下有一對雙生姐妹花……”
“你想見?”文斐早有預備,爽快應道,“好說,我喚她們進來。”
“讓阿溪給她們尋個好人家,擇日放出府去吧。”
……這唱的是哪出?
文斐心思百轉,端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做派:“她二人名聲在外,試問誰不知她們是你的人?留這對姐妹蹉跎至今,已是罪過,再放出府,讓那些流言蜚語淹了去,要如何擡頭做人?”
她那聖光普照的姿态宛如一尊美貌菩薩。
這般“大度”,想來是不介意他另娶新人了。
陸長澤勾起唇角,譏諷道:“依夫人之見,當如何處置?”
“她們跟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然是擡作姨娘,放在眼皮子底下……”文斐的笑容愈發大慈大悲,話裡藏話,“我日日見得到,知她們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也能放心些。”
“好算盤。”陸長澤點點頭,阖上雙目,“好教夫人知道,我與令兄曾有一諾:我陸氏這一支的長子長女,必由正妻所出。這般耽擱下去,你想讓她們蹉跎成什麼年歲?”
“還有此事?”文斐震驚了。
這就是陸長澤這麼多年無兒無女的緣故?
合着要給他納妾,自己還得先下兩個崽?
是了……當年陸長澤為了迎娶林臻兒,可謂百依百順。就林家溺愛林臻兒的勁頭,還真像林家大公子會提出來的要求。
這事哪還有得想的?打死她文如鏡,也萬萬不能屈身給這豎子生兒育女!文斐抖了兩下肩膀,方覺渾身炸起的寒毛順了下去。
饒是如此,她眼角還是抑制不住抽搐:“你不厚道啊。新人你娶了,洞房也入了,這事和我說得着?以後人家懷得上孩子是喜事,依着你的意思,如何是好?把趕在我孩兒前頭的娃全扔了?”
“眼下她不會有孩子。縱使有朝一日她有了身孕,也不會越過你去。”陸長澤神情平靜,“你想讓其他女子給我生兒育女,可以,但我總要給林家一個交代。”
文斐愕然:什麼意思?拐着彎說他和新婚妻子沒有夫妻之實?為了“守諾”,怪林臻兒沒生出長子長女,礙着他跟别的女人翻雲覆雨?
這不是強詞奪理是什麼?以他如今的身份,尚被軟禁的林家父子能耐他何?說得好似他從沒幹過背信棄義的事!
她心中邪火噌噌直冒,怒極反笑:
“十年夫妻膝下寥落,你我必有一人難育。不若這樣,你與宜夫人好好做一對真鴛鴦,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便知,說不準你才是不能生的那個呢?若她有孕,誰有異議,我頭一個不答應,你看可好?”
瞅着牙尖嘴利不同以往的發妻,陸長澤沒了繼續說下去的興緻:“罷了,我能指望你什麼呢。快練你的字吧。”
這傻子又不曉男女之事。
他恹恹地想:全是他作繭自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