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澤靜了一瞬,垂目盯着這個不願多看他一眼的妻子。往日她雖癡傻,卻極愛美,終日翠繞珠圍,發間金玉熠熠生輝,每回見面都要問他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如今她是這樣素淨、這樣冷淡、這樣陌生。
她說出的話是這樣可恨:“她正值風華清秀可人,對你千依百順,難道不好?”
他繃着聲問:“你這般急着把我推給别的女子?”
文斐覺着有些好笑。他這些天不是在宜夫人那裡待得好好的麼,為何又倒打一耙說是她推的了。這樣不講理的人,也就常宜馨那般的泥人性子能消受了。
她冷眼旁觀,實在認為這二人般配,一個正氣凜然黑心肝,一個溫良賢惠會下藥。再藥個幾回,百煉鋼成繞指柔,瓜熟蒂落也未可知啊。
陸長澤等了許久,見她漫不經心,不僅晾着他,還笑出聲來。
他松開吊繩退了兩步,立在寒風裡,身上陣陣發冷,像兜頭淋了一桶冰水。
不需要她的回應了。
沒有回應,就是答案。
“我知道了。”他一字一頓,字字冷如冰碴,“如你所願。”
“甚好,還你的劍。”
他不接:“那日你在街上醒來也曾拔過我的劍,是不是為了殺我?”
文斐走上前,将劍插回他腰間的鞘裡,一臉真誠無辜:
“不……那會兒想到餘生還要與陸大人做夫妻,看不太開,打算再自戕一回。好在指揮使大人出手救下了我,眼下你覓得良妻,我好多了。”
……
文斐逛了一圈,呼啦啦帶着一衆丫鬟随從回陸府,有人早已候在她的房中。
“宜夫人,有何貴幹?”
常宜馨鼻頭微紅,含着眼淚求她:“臻姐姐去看看相公吧,他……他發着熱,一個人悶在書房裡,也不願進膳。”
“不吃東西?”文斐不由蹙眉,但轉瞬眉頭就舒展開來,“無妨,等他想通了,會吃的。”
陸長澤心性之冷硬,她前世領略過。這個人想幹的大事太多了,不會放任自己沉溺于兒女情長。
常宜馨沒想到她反應平淡至此,怒道:“你未免太過分了,夫妻一場,何必如此冷淡!相公那般疼愛你,你不知道珍惜,不顧他的死活,還……還……”
還觊觎别的男人!那男人還是相公的死對頭!她攥緊帕子氣得說不下去。
嫁入陸府前,她并不把這位臻夫人放在眼裡。以她的認知,一個紅杏出牆人盡皆知的女子,再如何美貌,也無法得到夫君的垂青。
但現實打了她的臉,一次又一次。
晨間這二人在她院子裡的糾纏,她不知情。但夫君事後的失意,她瞧得清清楚楚……這是陸長澤啊,是人稱“冷面閻羅”的陸長澤啊!就這樣被随意厭棄!
文斐訝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的意思,是盼着他與我重歸于好?”
常宜馨憤憤不平的臉色僵住。
“既然對他有意……” 文斐微微一笑,蠱惑道,“斯人正值傷心處,你得償所願的時機到了,何不把握住?”
常宜馨愕然,臉上的情緒幾多變幻,迷茫、恍然、欣喜、期盼、忐忑……最後變成了惱羞成怒:“林臻兒,你說這種話,以為我辦不到嗎!”
文斐再一次訝異了,這小姑娘的矛頭,怎麼還帶劈叉呢?在解釋和沉默之間猶豫了一瞬,她選擇用激将法——
她脆生生應了一聲:“嗯!”
居然?居然這樣承認了?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常宜馨跳腳大怒:“你少看不起人!我會好好照顧相公,不用你操心!你不心疼他,我心疼!總有一日他會知道我的好,我們會有孩子,生許多許多孩子,不像你嫁進陸府十年都生不出!”
文斐從善如流,連連點頭:“志向相當遠大。”
見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圓了,她略帶猶豫地鼓了兩下掌。
常宜馨氣結,拂袖就要走。
“唉?”文斐叫住她,“他當真病得很重麼?”
“你說呢?昏迷了六七日水米不進,他才醒來多久?大冷天淋了一夜的雨,腳上還有傷,不知怎的還傷了手,額頭燙得駭人!你呢?你還氣他,一點面子也不給,害他吃不下飯!你若還有良心,随我去……”
“那你快去照顧他,辛苦了。”文斐擺擺手,轉頭吩咐道,“準備一下,午膳我要去外邊吃。”
常宜馨捂住自己的心口,她總算知道相公為何吃不下飯了!太氣人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