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呤呤呤——!!
一瞬之間,山裡仙頭頂的廊檐同時響起銅鈴之聲!與此同時,四面八方傳來應和之聲:
“警戒,行知堂有異!”
“行知堂東南角有異!”
以文斐的位置,可見自家無數白衣衛士朝着響鈴之處湧去,将山裡仙逼進了雨中。她再次搭弓——這采花惡賊自然不能留下活口,可她偏要他死得轟轟烈烈。
“來吧,阿澤。”她心中默念陸長澤的名字,猶如祈禱一般,“我知道你會來的,快來吧。”
如她所料,隔着厚重的雨簾,陸長澤袖手出現在五丈以外的屋檐下,隻見他沖阿溪說了什麼,阿溪立刻沖入捉拿山裡仙的戰圈。
文斐嘴角微鈎,這樣就對了。衛平候世子不能平白無故死在洪豐文家,但隻要牽扯到陸長澤,任誰都會去翻他們的陳年舊賬。
這個鍋,她務必給陸某人扣死。
她瞄準那個突然調轉方向奔向陸長澤的血人,三箭連發如疾風,咻咻咻猛射而去!恰是兩箭封去生路,一箭直取要害——!
不料千鈞一發之際卻有一人拼殺過去,掌中紅櫻銀槍似生了眼睛,左擋右挑,頃刻間化去危局!非但如此,他甫一落地穩住身形,一雙虎目便尋向文斐所在的高台!
而文斐亦是敏銳過人,搶先一步掩于台柱之後,教他尋不見一絲蹤迹——她銀牙幾乎咬碎,魏亭!
這憨貨,怕是把山裡仙錯認成那夜的她了!糟了!
她與魏亭從小打到大,最是了解這位老友在武道一途的造詣,眼下她不能再出手,否則這傻大個能當着陸長澤的面把她揪出來!
山裡仙沒了舌頭廢了手,一時無法捅破她的身份,但他要是用腳在地上劃拉寫字……文斐頓覺頭疼,将弓一背,不顧雨勢,飛身攀上另一座高台,聚精會神觑着那邊的形勢——
山裡仙幾經追殺,已呈癫狂之态。他如今隻有一個念頭:他活不成了,文斐也别想活!陸長澤……陸長澤呢?!
他暈頭轉向,經魏亭一扶,餘光一瞥再次發現屋檐下的冷面閻羅,當即向那邊沖去!
阿溪駭然,大聲疾呼:“保護陸大人!”
衆人得令掩殺過去,不想這面具人看似身負重傷,身法卻是詭谲至極,跌打滾爬越人無數,眼見着就沖出重圍,如魔似鬼,直奔到陸長澤眼前!
說時遲那時快,淩空飛來一杆長槍,其力之巨,徑直将他穿膛而過!
瓢潑大雨之下,衆人隻聽見極為短促的骨骼碎裂聲,緊接着便是一聲足以讓地面震顫的金石之音——
再定睛看去,長槍斜刺入地,深深戳進磚石之中,而那戴着面具的女子被串在長杆之上,股股血水自面具下噴湧而出,手腳痙攣,兩便失禁,腹部還露了一節抽動的腸子。
眼看着是救不得了。
魏亭怔愣當場,就見自己的父親匆匆趕來,沖着陸長澤抱拳:“末将來遲,讓陸大人受驚了!此賊三番兩次沖撞,當真可恨!”
陸長澤沉靜看了魏轲一會,直看得這老将軍懷疑自己身上有螞蟻在爬,才淡然道:“鎮北将軍還是那般急性子,有勞了。”
說完,瞥向始終怒氣填胸的文計漁:“走吧,莫攥着你那雙拳頭了,去瞧瞧此人是何面目。”
文計漁早等不及,率先撐傘入雨去,難得闊步而走,叮呤當啷的也不怕磨壞了腳腕。
雨絲沖刷着屍體,血水污物鋪成滿地狼藉。他不懼腥臭,直接近前掀開那血人的面具,目不轉睛細看,驚喜溢于言表:“老師,是他!”
陸長澤也在驗看屍體,卻是先捧起那隻面條似的左手。他長眉微皺,暗歎一聲好狠的手段,這人就算不死,這整條胳膊也是廢了。
文計漁除了一個心頭大患,胸中郁氣頓消大半,眉眼不由帶了往日的笑:“老師在看什麼?”
“是左撇子。”陸長澤細細翻看屍體兩邊手掌的細繭差異,低語道,“那夜的面具人也是。”
“果真?”魏轲沖上前一把撕開山裡仙的前襟,從中掏出兩團圓鼓鼓的棉花布包來,再看那沾血的中衣,分明是一馬平川!
他登時大怒,一把折了手中的傘:“他奶奶的,原來就是他!早知道就不該讓他死得這般痛快!”
魏亭淋成落湯雞,喃喃道:“還真是男扮女裝,那他……”
……必然不是當夜去尋他夫人的那位姑娘了,他松了一口氣,卻見魏轲警告似的瞪他一眼。他一個激靈,忽然明白方才那一槍是父親故意殺人滅口!
魏亭有些心虛,瞥向陸長澤。
陸長澤仍在翻檢那隻軟綿綿的纖長手掌,兀自沉思。
太順利了,好似剛喊餓就有人往嘴裡喂食。這種詭異感似曾相識:就像……前陣子常氏突變成他能接受的模樣,仿佛專門為他量身打造。
他眉心攏得更緊,擡眼去看屍體那張脂粉斑駁的花臉,不看還好,一看更沉默了。
世間竟有如此巧合?随便偶遇就解決了兩個棘手的案子,一失手便把人弄死了,這人長得還頗像他多年前結怨的纨绔少年?
古怪得很,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為何他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