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宜馨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扣住吳婆子的手腕，用同樣低啞的聲量反問：“怎樣的把柄？我栽在她身上的次數夠多了，别又教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吳婆子不慌不忙，笑容裡頗有幾分自得之色：“口說無憑，夫人随我來，親眼見了就知！”

“……你莫忘了那兩根稀裡糊塗的金條！”常宜馨遲疑着沒動。吳婆子是她的乳娘，按理是她最信得過的人。奈何臻夫人是鬼精一樣的人物，她們從未在她手裡讨得好去。

吳婆子信誓旦旦，伸手拉她起來，宛如常宜馨還是小時候那個窩在她懷裡啜泣的孩子：“夫人不要害怕，誰也不能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咱們吃一塹長一智就是了。臻夫人同樣是凡胎俗子，焉有不犯錯的時候？”

這話，若是放在一個月前，常宜馨興許能信上幾分，這會子就不大管用了。可若是看一眼，又有什麼打緊的？

她将信将疑由吳婆子攙着離了席，七拐八拐在成雙别院裡繞了好遠的路，遠得她忍不住問：“林臻兒不也是頭一回來麼？這麼遠的路，迷宮似的，她自己走去的？”

吳婆子有意為她提氣，老臉上綻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夫人有長進了，您揪住了症結所在。”

“是麼。”常宜馨愁眉幹笑，腦子裡猶如一團漿糊，也沒搞懂自己到底揪住了什麼。

“老奴可打包票……”吳婆子斬釘截鐵，“臻夫人與外男不清不楚，正是那情郎，不知死活托人約她去幽會！”

常宜馨先是一驚，随之湧上心頭的是沮喪。她停下了腳步，勉強挂起的笑容變得苦澀：

“便是作得真又如何？她這人視貞潔如無物，你頭一天知道麼？她敢在成親之時拉着文斐要死要活，等文斐死了，還敢為他去撞棺尋死！那又如何？你看相公他……”

唉，人家首輔肚裡能撐船，不提也罷！

“怎可一概而論，老奴細細打聽過了，那位文大人也是個被糾纏的苦主，與那兩情相悅的情形如何能比！”見她毫無鬥志，吳婆子用力攥緊她的胳膊肘，勸道，“就快到了，請夫人信我一回，若老爺得知臻夫人偷的漢子是誰，必不會善了！”

常宜馨深深慨歎：“但願如此。”

兩人身後跟着一溜兒蹑手蹑腳的丫鬟，拐到一處假山後，細細打量了四周，做足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準備，常宜馨這才小心探出頭去——

“是他？！”

她驚呼出聲，卻隻發出嗚嗚的悶聲——吳婆子搶先捂住了她的嘴：“夫人，切莫打草驚蛇！柳洛必會幫其遮掩，這裡不是咱們的地盤，且待回府再做籌謀！”

為了落成這座成雙别院，衛平候當年下了血本，愣是在這險峻的頂峰之上鑿出一片湖來。此刻峰高雲繞，絲絲雲霧飄蕩在湖面，将這片湖水襯成人間仙境。

湖岸不遠處立着一方若隐若現的石鑄涼亭。此刻，假山後探出一排目光炯然的腦袋，死死盯着亭中兩個身影——

隻見林臻兒靠坐在石頭椅上，手捧着魚食，一撮撮往湖裡撒，而她身邊的錦衣男子遞過去一塊糕點，她便轉頭懶洋洋地一叼。

待一陣清風挪走些許雲霧，常宜馨撥開吳婆子的手，再次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倒吸一口冷氣：

果真是他！

黃叔端！

……

涼亭内，文斐叼過那塊糕點，當着黃叔端的面大嚼特嚼，囫囵吞下：“我還能诓你不成，如何?瞧我這舌頭，算不算大好了？”

“你就得瑟吧！”黃叔端看她能正常咀嚼，也就放下心來，沒好氣道，“仔細莫再傷了舌頭，回頭又找我讨藥來！”

文斐同樣沒好氣：“哪那麼容易就傷着了。”

黃叔端哼了一聲，撚走桌上最後一塊糕點，也探頭去看魚：“洛娘約你我前來，她自己卻不來，為的什麼？”

“孤男寡女，正合捉奸時。”文斐一把撒了魚食，頓時魚頭攢動，湖面形同沸水，發出啵啵的響動。

咕咚一聲，糕點入水。

黃叔端脫了手，茫然看着那塊糕點被四面八方的魚頭分食殆盡……可不是，三郎如今是個姑娘了！

他一驚之下彈出三米遠，惱怒道：“她如此惡毒？！”

文斐續道：“我若是她，少不得在這石亭附近安排幾個見證的看客。”

這黃叔端哪受得了？他飛速環顧左右，無奈身處迷局看得急，除了飄飄雲霧也尋不出什麼端倪：“既知如此，你我留在此處作甚？我先走了！”

“來都來了，逃也晚了。”文斐無所謂地拍去掌心殘留的魚食，“她來招惹我的時候，你就該知她有所圖。這位不是你多寶閣的香饽饽麼，我倒想問你，她是個什麼來路？”

黃叔端凝眉片刻，無奈搖頭：“入我多寶閣即是客，除了黃白之物，沒有别的門檻。她這人擅作詩詞，有些文墨底子在，比不上那些個廣為傳頌的文人墨客，但她口出成詩确是真的，張口就來，沒讓我聽過重複的。”

“這份機敏也是難得了。”文斐斜了他一眼，“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