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姬殿下到——”
聽見這銀鈴般的聲音,守衛們忽然都面露畏懼,自動地向兩邊分散開,給來人讓出道路。
手執彎刃的越翎,先是看見了說話的玄衣侍女,才望見她身後的古莩塔·漓音。
——古莩塔家族的長女,獲封為“祐姬”。
這是分野最尊貴的十二家族之一,僅次于蘇赫達那王室。
現下王室凋敝,古莩塔·漓音代表分野與中洲結盟,也意味着她其實已獲得與王室公主相等的地位和聲望。
按照中洲的倫理來說,她是越翎的長姐。
可是在分野,他們有着雲泥之别。
古莩塔·漓音是正室所出,越翎的母親卻是深宅中不見天日的女奴,沒有人會承認奴隸的孩子是古莩塔家族的血脈。
古莩塔·漓音站在風雨中,如綢緞一般的金色長發绾成中洲樣式,身穿正紅的中洲嫁衣。
縱然佩戴着無數黃金、翡翠、寶石,這些華貴的飾物也難以掩蓋她的輝光。在海上晦暗不明的夜裡,亦如一輪璀璨奪目的滿月。
她的眼眸墨綠,瞳光冷冷,帶着天生的冷漠和疏離。
就連她輕輕一拂手,也像是神的施舍。
“治好他。”
古莩塔·漓音淡淡地吩咐,立即就有人将被越翎擰斷了胳膊的守衛帶走。
剩下的守衛們大氣也不敢出,低頭垂手,靜靜等待着她的命令。
越翎放下短刀:“漓音大人。”
“放肆!”玄衣少女怒喝,眼中卻有一閃而過的促狹,“你如何敢直呼祐姬殿下的尊名?”
不知為何,侍衛們畏懼這玄衣少女似乎更甚于古莩塔·漓音,隻是聽見她的聲音就忍不住哆嗦。
“迦珠。”古莩塔·漓音喚道。
玄衣少女了然點頭,指着越翎和岑雪鴻吩咐守衛們:“把他們帶到房間。敢行刺于祐姬殿下,我要親自審問。”
守衛們聽聞,紛紛帶上一絲憐憫的神色。
越翎:“……”
越翎揮開試圖押送他們的守衛:“我自己走。”
守衛們觀察迦珠臉色,見她沒有不允許的意思,便與越翎相隔一定的距離,将他們引向古莩塔·漓音的禦艙。畢竟方才越翎的身手他們已經見識了,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被擰斷胳膊的人。
有迦珠在側,保護祐姬殿下的安全,便已足矣。
越翎用中洲話在岑雪鴻耳畔道:“走吧。”
岑雪鴻茫然地抱着懷裡的書稿,烏發和青衫都被打濕,站在風雨中,如同一株搖搖欲墜的幽蘭花。
越翎伸手虛虛攬了岑雪鴻一下,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低低問:“你怎麼了?身上怎麼會這麼燙?”
五魈毒第一次發作,岑雪鴻隻感到昏昏沉沉,意識模糊。
原來失去視覺和聽覺,世界會變得如此遙遠而寂寞。
岑雪鴻長久地伫立在原地。
是她自己,以甯為蘭摧玉折的決意選了五魈毒,遠走異鄉。
可是真正毒發的時刻,她又忍不住害怕,害怕那一個四肢百骸都被侵蝕、悄無聲息腐爛着死去的,不久之後的結局。
忽然,一陣熟悉的氣味包裹住了她。
是帶着侵略性的血腥味,那傷口卻是她親自為他包紮的。
原來血的氣味,也能如此地讓人安心。
岑雪鴻忍住淚意,慢慢、慢慢地向越翎的肩上倚去。
就像第一次相遇的時候,越翎倚靠着她一樣。
越翎被岑雪鴻的異樣吓壞了,着急地問:“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他的氣息在岑雪鴻耳畔輕輕拂過,岑雪鴻猜測他在對自己說話,便指指眼睛,搖搖頭,又指指耳朵,搖搖頭,艱難道:“一下子解釋不清楚……”
越翎扶住岑雪鴻的腰,讓她倚在自己懷裡,引着她慢慢走着。
隔着烏烏泱泱的人群,從古莩塔·漓音和迦珠的角度望過去,二人就像在交頸厮磨一般。
總算走到了禦艙中,裝潢琳琅滿目,安息香青煙袅袅,古莩塔·漓音坐在正中央的高位。隔着珠簾和青煙,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迦珠屏退左右,關上房門。
岑雪鴻越來越難以支撐,止不住地暈眩。
越翎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安全了。
岑雪鴻松了一口氣,終于安心而徹底地昏迷在越翎的懷裡。
越翎:“……”
古莩塔·漓音斜斜倚在金榻玉枕上,以手支頤,朝迦珠使一個眼色。迦珠便會意,從越翎懷中接過了昏迷的岑雪鴻。
越翎警惕地問:“你要幹什麼?”
迦珠奇怪地答:“當然是帶她去休息了。不然呢?”
越翎:“……哦。”
迦珠将岑雪鴻橫抱起,繞過重重镂金屏風,将她安置在裡間的軟榻上。
越翎望着迦珠的背影,若有所思:
對啊,剛剛應該直接抱着她走的,這樣輕松多了。
不消片刻,迦珠回到前廳,越翎正蹲在熏籠旁,烤幹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