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鴻帶着怒氣回到餘大哥的包子攤。
餘大哥驚訝地看着岑雪鴻:“你沒事了?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岑雪鴻平複了一下,才說,“餘大哥,你會說栎語嗎?”
“會一點點。”餘大哥問,“怎麼了?”
“怎麼學的?”
“分野官府和中洲的大學士一起編訂了一本《栎語注解》,我們這些來分野做生意的人,都會買幾本放在手邊。”餘大哥在圍裙上擦擦手上沾着的的面粉,“我去給你拿一本來。”
“謝謝。”岑雪鴻放了半吊錢到桌上。
“不要了不要了。”餘大哥連連推诿,推不過岑雪鴻,隻好收了。
岑雪鴻又問:“你知道哪裡可以租馬車嗎?”
“在西城門,有一個馬車行。”餘大哥給她指了方向,“從碼頭這邊過去有些遠,要走半個時辰。”
岑雪鴻再次道謝,徒步前往西城門。
越翎輕松地翻到一顆古榆樹上,從一個屋檐跳到另一個屋檐,像夜行的貓一般,不發出任何聲響。
他翻到缡火城最大的一幢三層酒肆窗外的屋檐上,酒肆窗戶敞開,桌上早早就擺好了待客的五味涼菜,他伸手進去随手抓了一把炸花生,和太白分着吃了。城中錯綜複雜的街衢小巷,盡收眼底。
在滿城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有一抹青色衣裳,像于泥土中綻出的青蓮。
越翎心裡也有怨氣,心想要不是還得盯梢你,我才懶得理你了。早知道會如此,還不如在船上的時候就把岑雪鴻交給古莩塔·漓音,他還樂得逍遙自在。
那時候對病得虛弱的岑雪鴻心軟,真像一個樸實的農夫去捂熱一條凍僵的蛇。
樸實的農夫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蛇的質問:知道我什麼病嗎?你給的東西我一定要收嗎?
呃,等一下。
越翎忽然想到,岑雪鴻是什麼病來着?
普通的風寒發燒,好像不會把人燒得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吧?
算了,才不要關心她,不然又等着被罵一頓吧。
越翎拍拍身上的食物碎屑,跟上岑雪鴻的腳步。
西城門,馬車行。
岑雪鴻照着《栎語注解》,磕磕絆絆地用栎語說:
“租,租馬車。”
馬車夫問:“你要去哪裡?”
岑雪鴻一頓翻書,才說:“國都,分野城。”
馬車夫連連擺手:“不去,不去。”
“為什麼?!” 岑雪鴻大為不解,忍不住用回了中洲話,“你這裡不就是雇馬車的地方嗎?有生意為什麼不做?”
馬車夫叽裡咕噜地說了一通,岑雪鴻一臉茫然,一個字也沒聽懂。
岑雪鴻拿出五十兩銀票:“給錢的。”
馬車夫還是擺擺手,不收錢,也不載客。
“他說,今天不出城,因為晚上就是慶典了,他要去擡神。”
岑雪鴻順着這惱人的聲音擡頭一望,果然就看見越翎斜斜倚在一棵高大的杏樹上,一邊說話,一邊順手摘杏子吃。
岑雪鴻:“……”
岑雪鴻不搭理他,又拿出一百兩銀票,說:“我可以加錢。”
馬車夫反倒有些怒意,生氣地斥責了岑雪鴻一通。
岑雪鴻一頭霧水:“什麼啊?”
“他說,誰會為了賺錢,而耽誤擡神?若是雎神不庇佑世間,大家賺多少錢都沒有用。”
越翎從樹上躍下來,輕輕松松像一片樹葉飄落到地上,拿一雙狡黠的綠色眼睛望着岑雪鴻,隻等着她朝自己求助。
岑雪鴻卻沒看他,又照着《栎語注解》,一字一句地問:“其他的人呢?”
馬車夫指指自己和另一人,做了個“擡”的姿勢,意思是他們都要擡神。又指指另一個大叔,比劃了人走路的姿勢,大概是說他也要參與遊行。再指指一個年輕人,兩個大拇指相對。
岑雪鴻試着猜測:“他……要在慶典上約會?”
馬車夫發出贊許的聲音。
岑雪鴻:“……”
岑雪鴻對這些栎人真的無語了。
公主和親,海路不能走;舉行慶典,陸路也不能走了。
怎麼會是一個如此耽于享樂的種族?!
岑雪鴻痛心疾首。
馬車夫又說:“明天走嘛。”
越翎抱着雙臂,在旁邊好整以暇地笑着看着岑雪鴻。
岑雪鴻的執拗勁兒上來了。好像今天不走,就輸給越翎了一樣。
岑雪鴻又拿出二百兩銀票:“我買。”
“賣給你,我以後怎麼辦嘛,不行不行。”馬車夫更不同意,指着城外說,“你要買,那裡有賣的。”
“真的嗎?”岑雪鴻已經對栎人沒轍了。可縱然将信将疑,也隻好先前往城外了。
走出幾步,岑雪鴻猛地一回頭。
越翎無辜地一攤手:“我沒跟着你啊,我隻是在散步。”
缡火城外,彙聚着大批大批各地來的商隊。
頂着烈日來到城外,岑雪鴻終于看清楚了他說“有賣的”,究竟買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