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鴻與越翎跟着走在他們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岑雪鴻自從踏入桑榕寨裡,心裡就一直感到很慌。
她轉頭去看越翎,他沒說話,劍眉卻也擰在一起,面色凝重地望着被桑榕樹遮蔽的天。
岑雪鴻忽然發現,連着兩個月的奔波以來,越翎似乎長大了。
從前那恣意之中帶着一絲小男孩兒的幼稚,而現在,少年氣褪去了一些,增了幾分成熟,令他看起來介于少年人與男人之間,蓬勃生長,鋒芒卻向内收斂。
天陰沉沉的。
走了幾步,岑雪鴻反應過來了,是因為空氣變得極為凝稠而厚重,甚至呼吸有些都不暢,才會有與心慌相似的感受。
要下雨了。
這場雨絕對與他們一直以來所遇到的不同。
這是一場暴雨前的征兆。
岑雪鴻再去看越翎和彩嶽大娘的表情,心裡明白,他們都意識到了,隻是忍着沒有對她說。
跟着阿锟踏入他家的一瞬間,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岑雪鴻的額頭上,令她想起前幾天的夜裡,越翎與她額頭相抵時的溫度。
一抹赤金色極速墜落。
岑雪鴻摸了摸額頭,那不是雨水。
指尖上,沾着新鮮的血迹。
與此同時,越翎伸出手,接住了那一抹赤金色。
金練鵲躺在他的掌心裡,尾羽淩亂,疲憊不堪,奄奄一息。
眼角和嘴角流出的血,淌了越翎滿手。
“太白!”越翎喊。
這樣隻能短途飛行的小雀,是如何飛過幾百裡,從分野城找到這大荒郡的?
它像是拼着死前的最後一口氣,墜落在了越翎的掌心裡。
“太白!”
岑雪鴻也沖過去,焦急地喚着它。
金練鵲是如此脆弱的生靈。
它們聰慧機靈,漂亮可愛,常常在樹林間蹦跳、歌唱。
隻有雄性金練鵲有着婉轉和歌喉和美麗的尾羽,它們終其一生,都在向雌鳥展示着自己,取悅它們的配偶。
它們是一生隻會有一個配偶的小雀。
人們發現了這一點。
“六重天”組織裡,為了傳遞消息,會在每一個成員的身上用雌性金練鵲的血刺上刺青。這樣,它的雄鳥配偶,不論千裡萬裡,都會一往無前地飛向它,找到它。
在人們手中,它們的聰慧和忠誠,也置它們于死地。
越翎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一隻美麗的生靈漸漸地在掌心裡死去,是什麼樣的感受?
太白掙紮着,似乎想站起來,卻縷縷摔倒,最後再也沒有了力氣。
掌心裡的呼吸越來越微弱,這團小小的絨球,越來越冰涼。
岑雪鴻的淚水已經盈滿了眼眶。
滴落在越翎掌心,以及覆蓋着巨樹與蕨草的大地上的,卻不是她的淚水。
他們恍惚地擡頭。
彩嶽大娘、阿锟,整個桑榕寨裡,所有的人都仰起了頭。
大雨降臨了。
大荒郡的雨季,來臨了。
世界靜得隻剩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
雨水将血泊沖刷,淩亂尾羽的遮掩下,金練鵲腳踝上的鐵環裡,出現了一個綁着的小筒。
越翎顫抖着打開信筒,展開其中洇濕的紙條。
那紙條沒有落款,隻有一句話:
“彌沙已抓到。限你十日内回到分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