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鴻擡頭,問小太監:“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哭?”
小太監已經吓得站都站不穩了,拉着岑雪鴻,哆哆嗦嗦地說:“太、太子妃,咱們還是快走吧,走吧……”
岑雪鴻凝神仔細分辨了一番,那哭泣的聲音也不像是女人,倒像是個少年。忽然,那哭聲就停止了,緊接着傳來有人落水掙紮的聲音。那少年仿佛是呼喊了幾句,聽不大清楚,呼喊聲也漸漸消失了。
“就是他!”岑雪鴻說,“他落水了!”
她撂下這句話,就從廊下往丹青池跑去。小太監哭喪着臉,提着琉璃燈跌跌撞撞地跟在岑雪鴻身後。
雨夜晦暗,在琉璃燈朦胧的照耀下,能看見丹青池裡有一團小小的掙紮着的身影。岑雪鴻一把拽過還在慢吞吞跑着的小太監:“快點兒!”接着便動手解他的腰帶。
小太監駭然:“您您您要做什麼啊——”
“當然是救人了!”岑雪鴻說,“不解你的,難道解我的嗎?”
小太監一想,确實,要是解了太子妃的腰帶,明天他也就能把自己頂着的腦袋也給解了。便一手提燈,一手捂着衣裳,任由岑雪鴻把他的腰帶往池中一抛,并對那落水的少年喊:“抓住!”
腰帶沒有夠着,那少年也陷在池水裡越來越遠,像是池中央真的有一個吸人的漩渦一般。
岑雪鴻一想,壞了,那栎族少年好像聽不懂中洲話。
她把罩衫一脫,直直跳入池水中。
小太監徹底呆住了。
完了,這下不論怎樣,自己頂着的腦袋都沒有了。
岑雪鴻已經遊到丹青池中央,但那少年一直在掙紮,她沒辦法抓住他,隻能繞到他身後把他往池畔推。
丹青池原本不深的,卻剛好下了一場夏季的暴雨,才讓池水都漫溢出來。
岑雪鴻慢慢地把那少年往池畔推,直到夠着了腰帶,就讓小太監把他們往岸上拽。
那少年掙紮的幅度小了一些,可能是嗆水昏過去了。岑雪鴻心裡一急,遊得便快了一些,卻不留神踩到了池底長滿青苔的鵝卵石,一下就整個兒地滑到了池水中。
小太監把那昏過去的少年扯到岸上,也沒空管他了,直直就往池水裡跳。現下自己的命大概是保不住了,表現好一些,大概還能有個不太痛苦的死法。
他隻顧着表現,完全忘記,自己是不會水的。
岑雪鴻:“……”
岑雪鴻:“剛救出一個!你又來了!”
小太監哭嚎着在池水裡掙紮。
岑雪鴻真是被他急死了:“憋住氣!别掙紮!我會來救你的!”
小太監聽話地憋住氣,一動不動地就往水裡沉。岑雪鴻潛到水下,睜開眼睛,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到岸上。
——原本應該是這樣。
可是岑雪鴻睜開眼睛,微渺的月光照徹清淺的池水,她看見的卻還有另一個人。
不,一具屍體。
浮腫的,散亂的,眼睛鼓得幾乎凸出來的,死不瞑目的,屍體。
他的衣裳被池水中的石塊壓着,所以沒有浮起來,在水中瞪着一雙綠熒熒的眼睛,随着水流微微飄蕩着。
岑雪鴻吓得幾乎呆滞,幸好還記得憋住氣,拼命把小太監從水裡拉出來,兩人一塊到了岸上。
岑雪鴻捂着嘴,想尖叫,卻不住地幹嘔了起來。
“去……叫人。”岑雪鴻忍着惡心,緩緩地說,“丹青池裡,有人死了。”
小太監方才一直緊緊閉着眼睛,沒看到,這下才感到一陣害怕:“真……真的嗎?您、您沒看錯吧……”
被他這樣一問,那死人面孔控制不住地出現在岑雪鴻的腦海裡,她又是一陣幹嘔。
小太監此刻終于靈光了一些:“總之已經死了,我去叫人來,可這裡的事情咱們要怎麼解釋呢?”
“就說來救……”
岑雪鴻終于轉頭過去,看那躺在地上的栎族少年——咦,不是那小啞巴?
這人怎麼會在這裡?我救了個誰?小啞巴又在哪裡?誰救了他?
岑雪鴻一臉疑惑,脫口便問:“這是誰?”
小太監也異口同聲地說:“四殿下?”
“四殿下,洛思琅?”岑雪鴻身在宮中,對皇家也算熟悉,“他怎麼會在這裡?”
小太監更疑惑了:“您這話問的,不是您帶我來救他的嗎?”
岑雪鴻:“……”
完了,這下解釋不清楚了,甚至連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二人正說着話,躺在地上的洛思琅猛地咳了一聲,吐出一大口水來。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見微渺的月光下,坐着一個雪白的身影。她身上濕漉漉的,頭發和眼睛顯得更烏黑,一抹月光正好籠着她,就像是她在靜靜地散着晖光一般。
“他醒了。”岑雪鴻指着洛思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