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用力拍打圈椅,怒聲呵斥,堂内這才安靜下來。
随後,他扶着圈椅,在張伯的攙扶上緩緩起身,向寇清晝行了禮:
“多謝大人此番查明真相,不過,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這餘下事宜,還望大人留給我們舒家自行處理。”
寇清晝莞爾,“民不舉官不究,既然老太爺想自行解決,那本官便依您的。”
說罷,他将茶盞中餘下的茶水喝完,起身帶着衆衙差,押着那孫二走了。
等他走了,老太爺卻不急着第一時間處理楊家父女,反而看向舒燦歌,眉頭緊蹙:
“燦哥兒,你與那寇大人是什麼關系?”
*
是夜,趙府。
書房内點了兩盞描金山水樓閣圖燈,雲母屏風後,河道總督趙烨正坐在太師椅上。
他四十許的年紀,正當盛年,眉目剛毅、五官端正。
一名衙差單膝跪于書桌前,沉聲彙報:
“那位寇大人的意思是,從明日起便不用我們跟随左右了,他也婉拒了許大人的邀請,說是在城裡有位朋友,已談好了借住在朋友家中。”
趙烨皺眉,奇道:“他這是頭一回來明州吧,哪裡來的朋友?”
“是舒家小姐,叫舒燦歌。”
衙差答道:
”今日午後,寇大人查出了其伯父楊覺霖勾結外人吞并舒家窯場的陰謀,舒老太爺氣得當下就将那楊氏父女趕了出去。随後,寇大人便稱要在舒家住下養傷了。”
“什麼?!”
書房門突然被推開,趙無憂滿臉驚惶地跑了進來。
趙烨皺了皺眉,示意下屬退下。
“我們在談公事,你大呼小叫地闖入,這像話嗎?!”
“爹,那個京城來的錦衣衛真在舒家住下了?”他着急道,“不行、不行,他怎麼能突然住到别人家裡呢,這不是擾民嗎?”
趙烨瞥了兒子一眼,“聽說他剛到明州,就花了一千兩替舒家窯場解圍,這次又為舒家查明真相,舒家感激,奉他為座上賓也無可厚非。”
“有錢了不起啊?再說,我也出了兩千……”
情急之下,趙無憂脫口而出,意識到時,趙烨已然冷冷地朝自己看來。
“哼,上次偷河标令的事我還沒同你算賬,你倒又招一件!”
見親爹怒氣沖沖,趙無憂連忙跪下:
“爹,那兩千兩我分文未動,全數還回去了,不信您去問娘,府中内帑都是她在打理。”
“哼!你娘也隻會偏袒你,我問也白問!”
趙烨此刻很想招人來給趙無憂家法伺候,但想着再過幾日就是自家夫人籌備多時的宴會了,屆時趙無憂必定要出席,便勉強壓住怒氣:
“等你娘的留春宴結束,我們再來算賬!”
*
這是寇清晝入住舒宅的第三日了。
白石桌上放着時下最熱門的話本子,而他正在院子的石榴樹下曬太陽。
風移影動,篩下幾縷浮光在他玉石似的臉上,一派塵世閑遊的翩翩公子樣子。
“寇大人。”舒燦歌小心地措辭,“家宅簡陋,實在不宜您屈尊久住,您身上還有傷呢,知府大人府上一定比我們小老百姓家住着舒服。”
——您要不挪挪窩?
藤椅上的男人懶懶睜眼,一雙潋滟的桃花目微微上挑,眸中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采。
“舒小姐這是要趕我走?”
她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民女絕對沒有這意思……”
“我住在這挺好的。”
說罷他又閉上眼,嘴角卻是微微上翹的。
門房老李吆喝着:“小姐,送石料的來了!”
“來了!”
舒燦歌應着,一邊快步朝前廳走去。
剛到大門,她便與那送石料的男人打上了照面。
那人打着赤膊,身上僅披着一件褐麻短褂,五官并不出奇,乍一看就是個賣力氣的夥夫。
“你是、譚……”
譚棟立刻做出了噤聲的手勢,以餘光打量四周。
确定周圍沒有人監視後,才壓低聲音:
“我是來見五爺的。”
他說的五爺,便是寇清晝。
此時的舒燦歌還不知道,寇清晝之所以有這麼個稱謂,是因為他是西廠提督大太監寇信芳的第五個幹兒子。